野兽家园

WHERE THE WILD THINGS ARE是很少有的我迫不及待要在首映式看到的电影之一，看得一会儿大笑，一会儿静默，静默有时候是觉得小时候的感觉从大屏幕上轰得一下迎面扑来，有时候是柔软的配音像睡前的呓语在轻轻抚上眼皮一样，很浓的舒适感从心底里漫开。

看得时候想要总结一个中心思想，“好孩子有糖吃，坏孩子走天下”。
可惜看到最后导演还是狠狠的扼杀了后边那句话。
所以又想了一个可能适合一点又不那么无聊的中心思想，是很多年前在收获上看到棉棉的糖里的一句话，
“两个坏孩子的秘密是他们其实是好孩子。”

我承认我很不专心的，在看到Max房间的木编小球到了野兽国成了Wild Things们的屋子的时候，立刻想到了Michel Gondry的科学睡眠。此时基于科学睡眠的高度，让我对Where the Wild Things Are的期待度又提高了几个档次，然而时不时看到Wild Things们脸上无可避免的流露出好莱坞制造的匠气，又很失望很失望。更不要提还有一个画蛇添足的结尾就是Max回到家从此做一个好孩子。

但是如果我们不把好莱坞电影跟法国电影比较，这个野兽国是可以为我们带来很多重温童年的感动的。

我们也会在妈妈工作没功夫搭理我们的时候，百无聊赖的从地毯上滚到她脚下，轻轻拉扯她脚趾头上的丝袜吧。在她不高兴的时候，还记得我们有什么屡试不爽的小招式会让她忍俊不禁吗？Max是装机器人走路，我记得我好像是讲无厘头的故事。我的弟弟则是翻一个侧手翻还顺带摔一跤。我们小的时候，把大人逗笑的时候，打心眼里的开心比喝了蜜还甜。这样算是好孩子吧。

可是也有时候，突然的觉得大人特别不理解自己，突然的觉得被冤枉，有时候会自己躲在被窝里一边哭一边像汤姆索亚一样想着“我要是死了，他们才会发现错怪了我，然后为我伤心吧“，一边就睡着了；有时候也会像Max一样out of control得乱叫乱跳把家里的百叶窗折个稀巴烂在妈妈肩上咬一口在爸爸手臂上划出五个手指印。这样算坏孩子吧。

玩，是我们小时候最大的事情了吧。一起扔小石头块，一起用二踢腿炸瓶子，一起搭积木，一起编故事，一起发出各种没意义的叫声。最温暖的时候是Wild Things们叠罗汉一样你趴在我身上我趴在你身上，玩累了，就睡着了。

Max在他自己的野兽国里，一直在奔跑，还记得吗，我们一直想要奔跑的小时候，男孩子们会大喊一声”冲啊！“。在草地上操场上小土坡上任何可以奔跑的地方，我们会突然的跑起来，身体变的那样轻啊，就像摆脱了地心引力一样，就像可以永远的奔跑下去一样。

Wild Things（我不想叫他们野兽们怪物们）其实是孩子心中的小情绪们，有的时候，就是Carol一样觉得想要毁坏什么东西才能罢休。有的时候就是山羊一样觉得nobody listens to me。有的时候是K.W.被大家觉得特COOL特有成就感。可是所有的小情绪们加在一起，你猜他们最怕的是什么？他们问Max,既然你是一个国王，do you know how to cure loneness? how to make happiness? 孤独是小孩子最害怕的情绪吧，有时候大家疯玩，把你弄疼了，掉眼泪了，你在他们疏离的目光中感觉到彻骨的孤独，不被理解的恐惧。你听到老师说太阳有一天会死去，你站在沙漠上看着那个模糊的白点，Coral试图安慰你，”它那么小，我们这么大，它死掉要什么紧呢？“ 可是到最后连Coral也忍不住对所有的Wild Things们说你们知道太阳会死掉吗？！你心中所有的小情绪都朝你叫嚷着，做点什么吧，才能驱赶掉这种恐惧？你想出了很多办法，比如一起建巨大的木编房子，一起打仗玩，可是最后没有一样能work out。
要花多少时间和成长才能明白，孤独它永远在那儿呢。

讲个Max编的小故事，从前，有个吸血鬼，他的牙齿掉了，他很伤心很伤心，别的吸血鬼问他，你为什么哭呢，你掉的不是乳牙吗？他抽泣着说”我掉的已经不是乳牙啦“。于是，他的吸血鬼朋友们都离开了他，因为他的牙齿掉掉了，已经当不成吸血鬼了。

对付讨厌孩子的方法就是让他独自面对自己所有的坏脾气。

情绪和脾气不需要划分正面和负面。我怀疑心理建设的指导有多大效用，因为所有的过程需要当事人自己亲历。比如Max，狂躁令所有教育失效，唯有野兽家园走一趟才能让他对负面情绪免疫。他是小朋友；正常的小朋友是应该躁郁、孤独和愤怒的；见识了野兽的凶猛小朋友自然知道如何控制和选择自己的情绪。

成人也是这样。我们都是野兽岛的常客。我们去岛上认识自己的破坏力、专横、嫉妒、懦弱、虚伪，然后选择离开以光鲜面示人。

成长，如同生产以及其他伴随的过程，自然且残酷。或者残酷都谈不上，这些事情就在那里，令人怜爱或者谓之残酷都是做作和多余之举。

所以，归根结底，我怀疑心理辅导的必要性。

逻辑是这样的，我们通常诉诸教育，教育真的有效么？教育者的资格又是哪里来的。如同科学不能回答我们所有的疑问，因为科学本身是我们创造的。自问自答可以么？那根本不需要提问吧。

这么说来，艾VV理直气壮说自己‘没有教养’就可以这样解释。

电影评级PG，可见他们盛赞原作但并没有真的搞清楚状况。分明应该是G级，松开小朋友的缰绳和保护让他们跳进去。野兽家园不是在每个小朋友的脑袋里么？

p.s. James Gandolfini (Tony 'Soprano')声音辨识度很高。

p.p.s. 据说半年后哈德逊河上迫降的当事人还有心理阴影以致无法正常洗澡和游泳。建议他们去野兽家园走一走。

 那是在一座小岛上，赭色褐色的枯木枝丫把苍白的天空分割成不规则的几何形，稀薄的淡金色阳光穿过树枝，耀花了眼，仿佛浅玫瑰色的花瓣在空气里跳舞……

    那里是《野兽家园》，那是在马克斯的梦里。

    在进入这个梦之前，小男孩马克斯经历了一个很不痛快的下午。本来，他满心欢喜地搭了一座冰雪城堡，想得到妈妈和姐姐的赞美，结果家里的两个女人各自忙着和男朋友缠绵。他心里声嘶力竭地呐喊：“看看我，看看我的杰作。”却没有人搭理。之后事情奔着越来越坏的方向去，大孩子们毁了他的杰作，他在愤怒之下毁了姐姐给他的礼物，发泄之后却觉得后悔了，在忏悔中涌起对姐姐和妈妈的怨气，怨她们的忽视，这么怨着，他又愤怒了……

    马克斯对母亲和姐姐强烈的独占欲以及他对成年男性抱有的敌意，这种内容很容易把人诱拐到弗洛伊德的陷阱里，而《野兽家园》最初的吸引力，就在于导演斯派克·琼斯干脆利落地否决了任何理性的“过度阐释”的可能。在把这本“低幼”绘本搬上银幕时，琼斯还原了童年的非理性：心安理得地掠夺情感和关怀，难以排遣的孤独，不知所起的愤怒，无意识却又铭心刻骨的伤害和被伤害……在一开始的半个多小时里，《野兽家园》提供的是体验而非审视，那是融化了十几甚或几十年的时光，让坐在漆黑电影院里的我们，再一次地宣泄年幼时黑暗尖锐的负面情绪。

    当马克斯的冰雪城堡在大孩子的嗤笑里崩塌的时候，他的小世界也在那一刻崩塌，于是黄昏梦里的小船，成了这孩子的仓皇逃离。父亲送他的地球仪上，写着一句：送给我的“世界之王”，在海的彼端，他如愿做了“世界之王”，他的子民是一群毛茸茸的野兽。而这野兽家园，和他逃离的小家，怎么看上去这么像呢？兽们也有小团体和隔阂，也有漠然和奚落，也为了友爱与独占纠结不休。其实马克斯在野兽家园里应付的，原来在他的小生活里早已一一上演，甚至，当他刚闯入野兽家园时，兽们问他：“你知道怎么治愈孤独么？你知道怎么获得幸福么？”孤独，还是孤独，原来梦里它也如影随形。马克斯的野兽家园，与多萝西的奥兹国，是殊途同归的失乐园，就像多萝西终要回到堪萨斯的乡间，马克斯也只能回来，因为他无处可逃，逃到哪里都是困境。他只能独自和解。

    梦里醒来，马克斯仍然是那个贪婪的感情吸血鬼，索取母亲的怀抱和眼神。他还来不及学会悔恨和自省，他曾对兽们讲过的伤心故事——掉了牙的吸血鬼被同类孤零零地扔下——还来不及在他的生命里真正上演，但这一幕远远地在某一处等待着他，也终有一日，他得学会和孤独签下体面的协议。那时他仍然是会做梦的吧，梦里小岛上，阳光穿过褐色的枝丫……

    醒转来，我们翻开尼采的诗集，轻轻地读：这个世界犹如一扇开启的大门/门外是无垠的荒寒大漠。这首诗，叫《孤独》。

    Max的小委屈，Carol的不合群、怪脾气，感觉似曾相识。每个人的童年都有类似的不愉快，都会以一些奇怪的方式，释放这些自己造成的障碍和委屈，然后重新回到现实，学会说“对不起”，学会坚强，继续成长。
    电影临近结尾处Max离开小岛启程，Carol终于怀着愧疚赶来送行，什么语言都不需要，只有在夕阳下沙滩边此起彼伏的嚎叫，释放了所有积聚已久的委屈、困顿和悔过。之后还是成长。

我们曾经都是这样的狂躁儿童，爱尖叫爱破坏爱哭泣爱邋遢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从沙发蹦到床上再从床上跳到窗台。提防门外的大灰狼和花头巾的熊外婆，自己则是那个一脸纯洁无辜的卖着火柴的小红帽丢失玻璃鞋的小飞侠。
拆了收音机、洗小了肥皂、弄脏了窗帘、打碎了花盆……
屁股上的五指印和揪红的耳朵以及铁盒饼干被锁入遥不可及的柜子是代价
夜里在床上支起帐篷点亮台灯，想象外面是猫头鹰和蝙蝠
毫无预警的危险随时都有可能降临

但心里面的故事却没有人有耐心听：

有一些高房子，非常非常高的房子。它们会走路。
还有一些吸血鬼。一个吸血鬼咬了最高的房子，把牙根咯坏了。
然后他的牙都掉光了，他开始哭。
其余的吸血鬼就问他，你为什么哭，那些不是你的乳牙么？
然后他说，不，那是我长好的牙。
吸血鬼们知道他不可能再成为吸血鬼了，所以离开了他。

那些无法宣泄的小角落，变成了心中的孤岛，那里有座大大的森林，住着一群怪兽。它们互相争斗又彼此相爱，它们暴戾同时又温柔和驯。

小时候的我们都是不那么聪明的撒谎精。自己是国王，拥有一座城堡和无边法力，打败了一群维京人，能轻易扭下他们的头。
我们时时刻刻也都觉得自己是最最特别的那一个孩子，自己有许多秘密
比如我是外星人遗忘在地球的孩子，我的妈妈眼睛有你的头那么大，她笑起来鼻子很短。
比如我的衣柜里藏着个秘密隧道，通往龙王的家。
连自己也觉得是真的，一脸严肃认真

应该要有一个地方，容纳我和我的谎言
一群坏脾气的伙伴以及一顶王冠。
睡觉的时候挤成一团，白天还要一起尖叫冒险
拥抱的时候脸可以埋入它们柔软的肚子里
他们要崇拜我爱护我最后还要对我依依不舍
但他们只属于我
是的，我一个人的

孤独是吸血鬼的那颗乳牙，脱落后一个血淋淋的空洞
在那里埋下一颗种子
当一个幻想弄疼了另一个幻想，就发酵膨胀成为静默的王国。

孩子都是缺乏安全感的。
所以总是喜欢让自己呆在一个狭小的密闭空间，或者自制一个让自己安心的空间。只有狭小的空间让我们感到安心，MAX建了ice hole。我钻到了靠着墙的桌子底下，用凳子挡住自己。又或者钻到被子里，想象被子可以为我们隔绝所有的危险。然后透过小小的孔往外张望，静静享受着这种安全的错觉。

孩子都是容易孤独的。
正如Max，在桌子底下拽妈妈的丝袜，企图引起妈妈的注意。
正如Carol，当朋友认识了新的朋友，自己会变得不安、失落甚至愤怒失控。最后它心底无比惧怕孤独。
正如Douglas，说话从来不被重视，受伤痛苦，却只能自己默默自理。

孩子都是容易满足、容易快乐的。
Max简单的一个承诺，就可以给他们带来无限的希望憧憬。在一起的一次狂欢就可以彼此交心，相拥而睡。
每个新的想法，都能给他们带来无限的想象和充沛的精力。

孩子都是野性的。
愤怒的时候，高兴地时候，兴奋地时候，无聊的时候，都喜欢嘶吼、怪叫。
我们的心里正如电影的背景音乐般，长期亢奋、跌宕起伏。
我们热爱狂奔，热衷于分成正邪两派进行“战争”。

孩子都是简单的。
Carol和KW有了矛盾，Max提出了打一场仗来解决。
Max突发奇想想建个城堡，大家就去做了。
Max喜欢Carol，就给他拥抱，Carol喜欢Max，就把他带到自己的秘密基地。
Carol、Judith在讨厌Max的时候，会毫不掩饰的放狠话，说要吃掉Max

孩子都是敏感、怕受伤的。
Max在自己的冰窟窿被砸毁后痛哭不已。
Judith在发现Max和Carol的关系更好的时候，马上心生愤怒。
Carol 把自己的心里对朋友的美好想法都藏在了秘密基地，基地的外面是荒芜的沙漠。Carol说曾经这里都是树林。是的，就像我们，曾经对所有人从不设防，心里珍视的一切袒露人前。随着我们的成长，大家有了自己的想法，一些自己的小世界不再被自己在乎的伙伴们兼容了，于是曾经的树林变成了沙漠，变的荒芜。虽然伙伴还在身边，可是当初的小想法都藏到了一个秘密的心底，只对特别的人开放。

孩子最终都是要回家的。
在我们玩过了，野过了，伤心了，累了，最终都会回到家里，因为那里有我们的爸爸妈妈，有关心我们的人。
这是孩子最好的归宿，直到孩子长大，准备好自己的成人远行。在此之前，家是我们最温暖的地方。

其实这些不同的怪兽，都只是不同个性的孩子，都是需要渴望呵护的孩子。感情丰富却又敏感脆弱的Carol，中规中矩的Alexander，嘴巴恶毒的Judith，总是跟在女孩子后面的Ira，高大木讷的Bull，到处蹦弹却不受重视的小个子Douglas，孩子群中相对略显成熟、喜欢交新朋友的KW，这不都是我们童年遇到过的小伙伴吗？

城堡、国王、地道、秘密空间、一班一起疯的伙伴、没有死亡战争游戏、理所当然自己是正派的、自由自在撒欢的跑、打滚、累了相拥而睡的无间。

我可以想象20年前的我若看到这些心里会无比的激动兴奋，我几乎能肯定这一切会打动那时候的我。可是，这毕竟是20年后的我。

我能理解这一切，但是我却不能感同身受。只有隐约的一些熟悉。

因为我已远离了童年，儿童对世界的好奇，敏感，细腻，脆弱都已离我远去。

这些让我们敏感捕捉快乐，悲伤的能力早已流逝。

是的，很感慨，但不遗憾。

失去这一切是代价，换来的是心灵的成长。会有新的依托，新的归宿，新的快乐悲伤。会变得坚毅、担当、直面世界、直面自己。

可悲的是，很多人的心已经告别了童年后，就没有了归宿。它既没有迈入成熟的境界，却又无法折返。

于是灵魂就在这无所依托中流浪，直到承载的肉体不断衰老到无法承受。

在他们眼里，这部片子一无是处，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察觉这些快乐的心。

The place 'Where the wild things are' is not just only a island of monsters, but also a settlement with lots of pieces of my childhood.

多年之后看到这部电影，忽然察觉，
那些心里的怪物们都去哪里了？
那些心里的狂野都去哪里了？
那些一起癫狂的小伙伴去哪里了？
童年的脆弱、敏感、孤独、不安、开心、癫狂、朋友、幻想都去哪里了？

就像《那些花儿》唱的：“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谢谢Spike Jonze 和 Maurice Sendak，让我穿越时空，看到了儿时自己。虽然我不能体会那个疯疯癫癫的我在兴奋个什么劲，就像每个大人都是从孩子过来的，却永远不能完全理解孩子一般。

但是，我知道，那个癫狂撒野的死孩子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