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呼喊与耳语》电影剧本
《呼喊与耳语》电影剧本
文/〔瑞典〕英·伯格曼
译/贾叶
一
花园——傍晚
夕阳透过淡淡的雾色,撒落在一所私人宅邸的花园里。一株粗大白桦树的树干和它茂密的枝叶使四周显得幽暗。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白色的小楼。
二
室内——夜晚
在一间装饰华丽的旧式客厅里,座钟在有节奏地走着。钟摆发出滴嗒滴嗒的声响,使这间寂静的房间多少流露出一点生气。
在夕阳的映衬下房间里呈现一片红褐色,显得深沉、庄严。在房间一角的一张软椅上,一个女人在打盹,她面色苍白,神情疲惫,床上睡着另外一个女人。她就是三姐妹中的老大,安格尼丝。突然,一阵窒息把她从安睡中弄醒。
她起身下床,缓缓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若有所思地望着园中夕阳景色,叹息一声,又坐到桌旁。她翻开红色的日记本在上面写道:“星期一凌晨,我感觉不好,妹妹卡里英、玛丽亚和安娜都陪着我熬夜。”
她感到身体有些不适,又上床躺下。
三
大厅里,玛丽亚在一张躺椅上疲惫地睡着了。安娜端进早餐,放在她身旁的桌几上。卡里英走了进来。
卡里英:你们好。
玛丽亚:我想她已经睡了。
卡里英:谢天谢地。
玛丽亚:我也打了个盹。
她从躺椅上起来,安娜吹灭了油灯,卡里英拿着刺绣活坐到一把椅子上。
卡里英:安娜,去看看火。
玛丽亚走出房间,安娜从卡里英身边走过去,来到壁炉前。她蹲下来,腮帮子鼓鼓的,使劲往里面吹了口气,炉火升旺了,火焰映红了她的脸庞。
四
玛丽亚的房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娃娃、小玩具和座钟。
玛丽亚心事重重地躺在床上,她的枕边放着一个洋娃娃。她咬着手指,望着墙上母亲的画像,伤感地叹息一声,转过身去。
另一间房间里,卡里英在账本上记着什么,屋里光线很暗,挂钟当当地敲起来。卡里英放下笔,伸开左手,细细看着,她手上的戒指闪闪发亮。她疲倦地靠在椅子背上,重重地发出一声叹息,仿佛只有在夜深人静之际,她才能发泄一下生活的重压。
五
翌日早晨,女仆安娜起床后,铺好床铺,穿好鞋子,系上围裙,然后坐到她房间里的一个五斗柜前,合掌祈祷。五斗柜上摆着圣像、供品,还有她死去的小女儿的照片。
安娜:感谢上帝,今天早上又让我精力充沛地醒过来。托上帝的福,我昨晚上休息得很好。我请求上帝,今天,以后仍然多多关照我,也请求天使照顾我的小女儿。
上帝保佑,阿门。
安娜祈祷完毕,深情地望了望柜子上小女儿的照片。然后,吹息蜡烛,拿起一个苹果吃了起来。
六
安格尼丝清早起床后,觉得身体稍好—点,她穿着睡袍在房间里走动,神态游移不定,恍恍惚惚。她来到桌旁,桌上放着一束白色的玫瑰花,她在桌边坐下,拿起一朵白色的玫瑰花,随着悠扬的乐曲声,沉溺于往事的回忆中……
七
花园——白天
一位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在花园里散步。她是安格尼丝的母亲,银幕上响起安格尼丝的画外音。
安格尼丝:我母亲去世已经20多年了。可她的身影一直萦绕在我的心中。
我回想起,为了寻求安宁和孤独,她总是独自在花园里散步,为了不让她发现我在观察她,我总是远远地跟在后面。
她母亲走到一把椅子前,把椅子上的书拿起来,在椅子上落了坐。
安格尼丝:我爱她,但又嫉妒她。因为她是那么漂亮,温柔,是那么富有生气,又是那么专注……但有时,她又是冷漠和孤僻的,有时,有点残忍……
她翻开书读了起来。
安格尼丝:我总是很同情她……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她更加理解了。我多想能见到她,跟她说我懂得了她的烦恼,她的急躁,她的忧伤和孤独。
八
客厅——白天
安格尼丝回忆起她小的时侯,一次主显节,全家人围坐在一起看幻灯。她的姨妈正在为她们放幻灯。
奥加姨妈:……坏巫师最后终于懂得小格沙是在逗他,于是,她的鼻子开始变长。
幻灯片上的鼻子—点点拉长了,孩子们被逗得哈哈大笑,只有安格尼丝闷闷不乐地站在一边,显得不合群。
安格尼丝:我母亲主显节那天总要宴请宾客,奥加姨妈总是带着她的幻灯给我们讲故事。我感到被排斥在外了。
她母亲正和玛丽亚开心地说笑。安格尼丝在一旁嫉妒地望着她们,她母亲转过脸来,不耐烦地对她说着什么,安格尼丝显得不知所措。
安格尼丝:当我母亲跟我说话不耐烦的时侯,我几乎不明白她要说什么……
可是,母亲和玛丽亚有那么多悄悄话要说。她们在一起总是这样,我感到嫉妒,每个人都很快乐,只有我不能分享这种快乐。
……我记得有一次,那是个秋天……
九
旧事清晰地浮现在安格尼丝的眼前,仿佛是昨天刚刚发生一样。
在一间红色的客厅里,她母亲一个人坐在那里。小安格尼丝躲在窗帘后偷看。
安格尼丝:我躲在窗帘后面偷看,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坐在红色的客厅里,她的手放在桌子上,她—动不动。突然,她发现了我,就温柔地叫我。我犹犹豫豫地走过去。因为,照平常,她又要教训我了。
母亲把手温柔地贴在小安格尼丝的脸上,用她那蒙着淡淡忧愁的目光,爱怜地望着她,仿佛心中有无数难言的苦衷。
安格尼丝,可是,她却是那么忧伤地望着我,我都快哭了。我也把手贴在她的脸上。这一次,我们彼此很接近。
十
安格尼丝迷迷糊糊地在床上躺着,她听到走廊里传来叽叽喳喳的低语声,好象是有人来了,她不安地叫着安娜。
安格尼丝:有人在走动,安娜,是谁在那里?
医生大卫拎着诊箱,走进安格尼丝的房间。
医生:你好,安格尼丝。
安格尼丝:你好。
医生在她的对面坐下来为她检査。他用听诊器听了听她的肺部,然后,用手轻轻地按她的腹部。安格尼丝一把抓过医生的手,把它贴在胸前,陶醉地闭上了双眼。
十一
检查完毕后,卡里英陪着医生走出来,医生一边走,一边对她说:
她现在很虚弱,病情发展得很快。不用送了,我自己认识路。
医生谢绝了卡里英的陪伴,一个人朝外走,当他来到门口,听背后有人轻声叫他。
玛丽亚:大卫。
医生转过身,他看见是玛丽亚。他把黑色的诊箱放在桌子上,朝她走过去。他们俩默然凝视了片刻。他举起手,轻柔地抚摸了一下玛丽亚的脸,慢慢地,他的手沿着玛丽亚的脖颈滑到胸前,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略一迟疑,拿起了玛丽亚脖子上的项链。玛丽亚抓过他的手,热切地贴在她的嘴唇上。医生却忙把手抽回。
玛丽亚:已经这么久了,我们不能再见面了吗?
大卫摇摇头。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大卫:不,不行。
大卫猛然推开她,转身离去。门在他的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玛丽亚呆呆地站在那里。
十二
玛丽亚脸部特写,她垂下眼睑,往事如梦幻般浮现在眼前。银幕上传出嘈杂的耳语和哭喊声。
十三
许多年以前,还是在这栋房子里,玛丽亚和医生有一段难忘的旧情。
画外音:玛丽亚和她丈夫在这栋房子里住了许多年……
一天晚上,女仆安娜的小女儿病了。
画外音:那时,安格尼丝在意大利治病。有一天,安娜的小女儿病了,玛丽亚去找医生,他就住在附近的城里。
医生为安娜的小女儿检査。
大卫:象这样,往上看。张开嘴说“啊”。
小女孩:啊。
大卫:再来一次。
小女孩:啊。
大卫:你真乖,没什么大问题……现在快上床,好好睡一觉。
安娜带着小女儿去睡觉,玛丽亚为医生端来一盆洗手水。
玛丽亚:医生,你一定饿了,饭已经准备好了。
医生:那我就不客气了。
大卫洗罢手,拿毛巾擦了擦,然后把毛巾搭在玛丽亚的手臂上。
十四
饭桌上,玛丽亚穿着一件漂亮的红裙子,和医生一起用餐。她喝了一小口葡萄酒,侧过脸,含情脉脉地望着医生。
玛丽亚:安格尼丝和卡里英还在意大利,我上个星期收到一封信,安格尼丝好多了,已经不咳嗽了。她又开始画画了。
大卫头也不抬,淡淡地“嗯”了一声。
玛丽亚:卡里英的丈夫在复活节的时候也去他们那儿。夏天他过得很愉快,因为那儿晚上很凉爽。
大卫:你丈夫,他好吗?
玛丽亚:约厅在城里办事,明天回来,我跟他说过请你来给安娜的小女儿看病,他向你问好。
大卫:谢谢。
他喝了一口酒,并没有朝玛丽亚看一眼,玛丽亚朝他侧过头。
玛丽亚:我给你准备好了房间,天气不好,你今晚上不要走了……
大卫:这个嘛……
玛丽亚:还有其他病人吗?
大卫:当然有。
玛丽亚:真的?
大卫:实际上,我知道你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
玛丽亚:确实如此。
玛丽亚起身离去。
十五
晚饭后,大卫在他房间靠近壁炉旁的一把软椅上看书。房间里点着一盏煤油灯,柔和的光线使房间显得舒适,门上传来几声怯怯的敲门声。大卫的脸上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他拖长了声音。
大卫:嗯。
房门打开了,玛丽亚神色有些不大自然地走进来。
玛丽亚:你现在戴眼镜了?
大卫:嗯。
大卫坐着没动,眼睛仍停留在书上,似乎无意交谈下去。
玛丽亚:我打扰你吗?
大卫:一点也不。
玛丽亚走到大卫的椅子旁,蹲了下来。大卫把书放在腿上,吸了一口烟,冷漠地看着玛丽亚。
玛丽亚:干吗这么拘谨!难道我们已经忘记过去了?
大卫把书扔开,站起来朝镜子走去。
大卫:玛丽亚,你过来。
玛丽亚也走过去,他们俩站在镜子面前。大卫站在她身后,双手搂着她的肩膀。
大卫:往镜子里看看,你很漂亮,也许比以前还要漂亮,可是,你变了。我要让你看看你变了,你的眼光现在是那么精于算计。以前,却是那么坦荡,没有任何隐藏。你的嘴角上又多了一条皱纹,一条苟刻的皱纹。
大卫摘下眼镜,用它轻轻地划过她的嘴角。
大卫:以前,你的嘴最那么温柔。现在,你面色苍白,还化了妆,过去可爱的脸蛋已不存在了。你的眼睛下面还多了四条小皱纹,在这间房间里,这样的光线下,他也许看不出来,不过,白天可以看见,你知道这些皱纹是怎么来的吗?
玛丽亚:不知道。
大卫:是来自冷漠,无动于衷。玛丽亚,你那可爱的线条现在已不那么完美了。这是安逸,懒散的标记。看看你鼻子下面,你为什么要常常化妆?你那是在自我嘲弄。你看见吗?这些细小的皱纹,这是厌恶和烦躁的标记。
玛丽亚:你真能从我脸上看见这些吗?
大卫:不,是你拥抱我的时候,我感觉到的。
玛丽亚:我知道你是在嘲笑我,我知道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大卫:从哪儿?
玛丽亚:是从你自己身上。因为我们俩是那么相象。
大卫:在自私、冷漠和苛刻这点上。
大卫吹灭了蜡烛,两个人紧紧拥抱,融化在黑暗之中。
玛丽亚:你那些大道理总让我心烦。
大卫:对于象你我这样的人,有没有可以赎罪的机会?
玛丽亚:我不需要宽恕。
十六
第二天早上,玛丽亚的丈夫约厅从城里回来。他在客厅里看报纸,安娜为他端来咖啡。
安娜:早上好,先生。
约厅:早上好。
安娜放下咖啡。
约厅:谢谢。
玛丽亚走进客厅。
玛丽亚:约厅,这趟进城是办事,还是为了玩?埃格曼请我们主显节到他家去聚会,那样也不错。可以换换花样,你觉得呢?
约厅拿起咖啡啜了一口,听完玛丽亚的话,他放下杯子起身准备退出。
约厅:到时候再说吧。
玛丽亚抱着小女儿坐在一把椅子上,约厅走过去,用手抚摸了一下她的面颊,又轻轻拍了拍他女儿的小脸蛋,然后,一言未发朝他的书房走去。玛丽亚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对小女道:去玩吧。
小女孩跑开了。
玛丽亚来到约厅的书房门口,她敲了敲门,没有声音。她又敲了敲,仍然没有动静。她推门进去。
玛萠亚:约厅。
约厅背对着她坐在书桌旁,听到她的声音,他转过身来,胸前插着一把裁纸刀,他绝望地看着她。
约厅:帮帮我。
他站起来,刀落到地毯上。刀扎得并不深,他低头望望沾满血迹的手,然后双手捂脸哭泣起来。玛丽亚摇摇头道。
玛丽亚:不行!
玛丽亚转身退出房间。
十七
玛丽亚脸部特写,银幕上充满了嘈杂的耳语和哭喊声。玛丽亚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睁开了眼睛。
玛丽亚:你好,约厅,你回来了,我真高兴。
约厅:你好,玛丽亚。
玛丽亚把一朿花插进花瓶里,她的小女儿紧跟在她后面。
玛丽亚:安娜的小女儿昨天病了,医生来过,他问你好。
她朝另一扇窗户走去。
玛丽亚:他希望你早点回来,好一起下棋。
她拉开窗幔。
玛丽亚:昨晚上天气很不好,我留他在这儿过的夜。
约厅放下报纸,忧郁的目光默默地望着玛丽亚。
玛丽亚:今天早上,我们还没起来他就走了。
她转过身看着约厅。
十八
一天晚上,卡里英正在客厅里看书。屋里光线幽暗,窗外传来一阵阵瑟瑟风声,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安娜端进一盏灯。卡里英放下书,走到窗前,凝视着黑暗。
卡里英:安娜!
安娜应声过去。
卡里英:你听见吗?
安娜:我只听见风声和挂钟的滴嗒声。
卡里英:不,还有别的。
她浑身开始发抖,牙齿直打战。
卡里英:好冷啊!
她离开窗户,摘下眼镜退出房间。
卡里英:晚安。
钟敲了十下,外面的风在继续刮着。安娜拿过一张毛毯盖在身上,坐在躺椅上休息。
十九
传来安格尼丝颤颤微微的喊声。
安格尼丝:安娜,到这儿来,安娜!
安娜朝安格尼丝的房间跑去,她在门口停住了脚,缓缓往里走。
安格尼丝,你离我太远了,到我身边来。
安娜站在安格尼丝的床脚边。
安格尼丝:你再走近些。
安娜走过去,脱下披肩,斜靠在安格尼丝的床边。
安格尼丝:我的气味不好闻,是吗?
安娜摇摇头。她脱下睡袍,把安娜的头抱在胸前,让她发热的脸贴在自己的肉体上。
安格尼丝,我病得这么重。
安娜几乎是耳语般低声安慰她。
安娜:我在你身边。
安格尼丝:我病得太厉害了。
安娜,别担心,有我在。
安格尼丝:我这只耳朵有点热。
安娜:你稍稍抬起来一点。这样好些吧。
安娜把安格尼丝的头贴在她的乳房上,并且用手抚摸着安格尼丝的面颊。
安格尼丝:你对我真好。
二十
夜深了,熟睡中的玛丽亚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睡意朦胧地问:什么事?
安娜:安格尼丝不行了。
玛丽亚起床打开门,安娜端着一盏灯站在门口。
安娜,她有些昏迷,呼吸也不正常。
玛丽亚:我马上来。
安娜又去敲卡里英的门。
安娜:卡里英,卡里英。
卡里英:什么事?
安娜:安格尼丝不行了。
卡里英:就来。
三个女人急匆匆地朝安格尼丝的房间走去。远远地她们听到安格尼丝的喘息声。她们进了安格尼丝的房间。卡里英举着灯俯身看了看安格尼丝,马上把灯交给安娜。
卡里英:我去找医生。
玛丽亚:我陪你去吧。
卡里英没有理睬她的建议,一个人走了。安娜不知所措地抚摸着安格尼丝。安格尼丝稍微安静下来一点。接着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痛苦的嚎叫。安娜焦急方分。她一见卡里英回来忙迎上前。
安娜:医生什么时候来?
卡里英:他不在家,安娜,你去休息。我来守着她。
安娜走了。
二十一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格尼丝似乎好些了。玛丽亚为她轻轻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安格尼丝:我现在好多了,我觉得有点热。
卡里英:给你擦一擦,换个床单好吗?
安格尼丝:太好了。
她们把安格尼丝扶起来,帮她脱下被汗水湿透了的睡衣,用热毛巾为她擦身子,然后,换上一件干净的睡裙,挽着她坐到椅子上。
安格尼丝:我有点渴。
玛丽亚忙给她倒了一杯水。
玛丽亚:我给你念点东西好吗?
安格尼丝:太好了。
玛丽亚拿起一本《匹克外传》,随手翻开一页读了起来。
玛丽亚:第34章,匹克威克先生认为他应该去巴士,他就去了。“可是,亲爱的先生,”住在匹克家的小派克说,“你说的不是真的,现在,我的心怒气消了,你应该付钱。”匹克威克先生说:“一分也没有。”威尔先生说:“这太不象话了。他拒绝付钱。”“山姆,下来一下。”派克道,“我马上就来。”威尔随着匹克的手势下来了。
听着听着,安格尼丝仿佛进入了恬静的熟睡之中。
二十二
玛丽亚、卡里英和安娜在客厅里守夜。挂钟嘀嗒的声响,使漫长的黑夜显得更长。
二十三
突然,从安格尼丝的房间里传未更加痛苦的哀嚎。三个女人慌忙朝着喊声奔过去。她们望着在痛苦中熬煎的安格尼丝爱莫能助。
安格尼丝从哭嚎中挤出几句话。
安格尼丝:没人来帮帮我,我不行了,帮帮我!
玛丽亚不忍心再看下去,她转过身用手捂住了脸。安格尼丝感到一阵窒息,她用拳头使劲地捶着胸口。安娜把她扶起来。卡里英端过一个盆准备接安格尼丝的呕吐物。可她什么也没吐出来。安格尼丝竭力想对卡里英笑一笑,但是徒然。
安娜又把她放在床上。安格尼丝目光呆滞地盯着安娜。然后,她的眼晴转向窗口,贪婪地望着从那边射来的黎明之光。直到死去,她也没有含上那双眼睛。
安娜轻轻地把她的眼皮合上,悲痛地扒在她的身上哭泣起来。卡里英和玛丽亚也黯然泪下。
她们为死者理好头发,轻轻地替她盖好被单,佛怕她从安睡中惊醒。
二十四
房间里点着长明烛,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身穿衣服,举着蜡烛,围着安格尼丝的床绕了一周,然后双双合掌祈祷,祈祷完毕朝死者鞠了一躬,退出房间。
牧师、卡里英、玛丽亚和安娜也身穿丧服在门外等候;那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出来后,她们随着牧师走进房间。
二十五
牧师手捧《圣经》,来到死者床边,他看了一眼死者,翻开《圣经》。
牧师:上帝,我们在天之父,在他的庇护下……你正值青春年华,他就把你召唤去了。他觉得你无力承受这漫长、沉重的苦难……
你一直耐心地忍耐着。因为,你坚信死在耶稣的十字架下,你的罪孽将会得到宽恕。可爱的天使会抹去你痛苦的记忆。
牧师停顿片刻,跪在了安格尼丝的床边,其他人也都跟着跪下。
牧师:在你的肉体上聚集了我们所有的悲痛,你带着这些悲痛去了。假如,你能看见上帝的话,假如,你能用一种他明白的语言讲话,那么,为我们祈祷吧!安格尼丝,亲爱的孩子,听我说,为我们祈祷吧,为我们这些仍留在这黑暗、肮脏的土地上的人祈祷吧。请求上帝宽恕我们,请求他把我们从内心深处的痛苦中解脱出来。请他给我们的生命赋于意义。安格尼丝,你痛苦得太久了,以致于没有力量为我们说情了。
牧师站了起来,对众人道:现在,我使她更加坚定了。我们有一个长时间的深谈。她比我虔诚得多。卡里英,明天来我办公室讨论一下葬礼的事。
牧师和她们每个人握手告别。她们也逐一退出房间。最后,剩下卡里英。她在安格尼丝的床边停留片刻,也退出房间,关上房门。挂钟又敲响了。
二十六
卡里英脸部特写。她慢慢合上双眼。银幕上充满了嘈杂的耳语和呼喊声。
二十七
几年以前,还是在这栋房子里。在一间宽敞的饭厅里,卡里英和她的丈夫弗莱克正在用餐,他们面对面坐着,安娜在一旁侍候。
画外音:这是卡里英和她的丈夫弗莱克,许多年以前,他是个外交官,在一次旅行中,他们在这栋房子里住了几个月。
弗莱克津津有味地吃着,卡里英一口也没动。
弗莱克:安娜,请再来点鱼。
安娜为他端来一盆鱼。他夹起一大块正往自己的盆子里送,偶一抬眼,冷冷地对卡里英问道;夫人,你来点吗?
卡里英:不,谢谢。
他把鱼放在自己的盘子里。卡里英端起酒杯,呷了一口,然后望着她的丈夫。不知想起了什么,她那木然的脸上隐隐透出一丝笑意。
弗莱克:你笑什么?
卡里英:我没笑。
弗莱克喝了一口酒。
卡里英:你要在客厅里喝咖啡,还是马去睡觉?
弗莱克:我不想喝咖啡了。
卡里英一下把酒杯碰翻了。她神色显得有些紧张。她丈夫什么也没说,只看了看她,眼睛里含着讥讽的神情。他又吃了几口,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弗莱克:已经不早了,我们最好去睡觉。
弗莱克说罢,离开饭桌走出去。饭厅里只剩下卡里英。她坐在桌旁,捡起了桌上的碎玻璃片。
卡里英:这可以是个借口。
二十八
卡里英从饭厅退出,走到她房间的梳妆台前,把那个碎玻璃片放在一个平盘里。她脱下了手上的戒指。安娜拿着睡衣,站在她的身后,听候吩咐。卡里英看着镜子里的身影。安娜对她眼睛里所流露出的怪异的神情感到不安,也望着镜子里的卡里英。
卡里英:别这么看着我!
卡里英厉声喝叱道。安娜垂下眼皮,卡里英摘下项链。安娜又忍不住抬起头。
卡里安:我说了,别这么看着我。
卡里英说着伸手扇了安娜一个耳光。她有点后悔。
卡里英:对不起!
安娜惊恐地摇摇头。
卡里英:请原谅。
安娜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再次摇摇头。卡里英口气生硬地说:帮我把裙子脱下来。
安娜帮助卡里英换好睡袍,编好头发。卡里英小心翼翼地从盘子里拿起那个玻璃片。
卡里英:你可以走了。
安娜抱着衣服走了,卡里英若有所思地望着手中的玻璃片喃喃而语。
卡里英:这可以是个借口。这可以是个借口。
卡里英从梳妆台前起身,坐到一把椅子上,她看了看手中的玻璃片,慢慢叉开两腿,缓缓地把玻璃片放进下身,她一横心,使劲往里一塞,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她把下身划破。她大口地喘着气,疲倦地靠在椅子背上,如释重负。她眼睛里闪着兴奋的目光。她慢慢从椅子上立起来,朝着卧室走去。
二十九
卧室里,她丈夫正在看书,当卡里英进去时,他抬起眼睛,目送着卡里英走到床边。卡里英瞥了丈夫—眼,动作轻缓地在床上躺下,脸上仍流露着得意之色。弗莱克把书放下,来到床边。他疑惑不解地看着卡里英一反常态的样子。卡里英把睡裙撩起,用手抹了一下下身,然后,把血涂在嘴上。用舌尖轻轻地舔着嘴唇,脸上露出一种不可捉摸的微笑。
三十
卡里英脸部特写。她睁开眼睛,银幕上充满了嘈杂的耳语和哭喊声。
三十一
一天,卡里英正在书房里整理帐目。玛丽亚走进来,她靠在墙上,用充满感情的目光望着她姐姐的背影。
玛丽亚:你干吗呢?
卡里英:我在看与这栋房子有关的信件。
玛丽亚:卡里英,我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我愿意我们互相交谈。我们不是姐妹吗?我们有那么多共同的回忆。卡里英,我们之间彼此疏远,说话刻薄,这太奇怪了。卡里英,为什么你不愿意成为我的朋友?我们既幸福,又不幸,我们可以一起哭,一起笑,我们可以白天、晚上一起聊天,我们可以互相拥抱。卡里英,当我徘徊在我们小时候呆过的这栋房子里,我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我仿佛是在梦中,我觉得我们之间会发生了大的变化。卡里英,我们该利用这几天互相了解一下,彼此接近,我无法忍受这种沉默和疏远。
卡里英觉得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她起身匆匆朝门口走去。玛丽亚一下子挡住她。
玛丽亚:卡里英,我的话惹你不髙兴了?我向你保证,我不是有意的,卡里英。
卡里英硬着心肠甩开她的手,跑进另一间屋子。她心神不定,随手拿起安格尼丝的日记,为了掩饰她内心的不安,她故作镇静地看了起来。玛丽亚也跟了进来。
玛丽亚:你在看什么?
卡里英:安格尼丝的日记。
玛丽亚:日记?
卡里英:九月三十号,星期二,她写道:“我发现人生中有许多美好的东西。对此,有许多种表达方式,相通,人的热情,温柔。”
安娜正在安格尼丝的灵房里,听到卡里英的声音,便走到门口。
卡里英:我知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恩慧。
玛丽亚走近卡里英,试探性地触摸了一下卡里英的肩膀。
卡里英:不,别碰我,离我远点。
卡里英:我厌恶所有形式的接触。
玛丽亚又走近她,用手轻轻抚摸她的面颊。卡里英扭过脸去。
卡里英:不。
玛丽亚继续用手指抚摸她的脸、她的额头和她的嘴唇。这一次,卡里英什么也没说,也没有避开,玛丽亚拥抱她,她开始哭泣。
卡里英:我不愿你这样做,我不愿你对我好。
玛丽亚把嘴唇凑向卡里英的嘴,卡里英象触电般把头往后一闪,喊道:不!
卡里英头顶着墙,出声地哭泣起来,她转过身背靠着墙,一边哭一边抽抽答答地。
卡里英,我不能,我不能,这简直是无休止的折磨,这是地狱!我感到透不过气来,由于所有的过错,不!
卡里英不停地哭泣,玛丽亚走过去想拉她的手。她又歇斯底里地喊起来。
卡里英:不,放开我,放开我!别碰我!别碰我,别碰我……
卡里英的声音渐渐弱下去。
三十二
事情仿佛就这样平静下去了。等她们在一起吃饭时,玛丽亚心事重重,可卡里英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卡里英:今天早上,我失去了控制。我不知道是怎么了。也许是由于安格尼丝的死,我们是那么爱她。葬礼的日子快到了,我想该去找律师了。
饭厅里卡里英和玛丽亚在一起用餐,安娜在一旁伺候。
卡里英:最好还是卖了这所房子。我们还有时间来分剩下的财产。我说,家具、餐具、画,银器,多有书,这些我们可以再商量。
卡里英:安娜,你出去一下。
安娜马上退了出去。
卡里英:我们对安娜怎么办,我觉得你可以给她一点钱,辞了她。可以把安格尼丝的东西给她一些,安娜对她太好了。她们彼此很亲近。现在,安娜要是知道辞了她,会缠着我们不放。
玛丽亚一直没说话,忧伤地望着她姐姐。
卡里英:这是真的,我常常想自杀。这是令人厌恶的,是可耻的,可结果总是一样。不是吗?
卡里英又吞下一口酒。
卡里英:我向你保证,亨利克是个奉公守法的人。
卡里英一下子又把酒杯碰翻。她苦笑了一下。
卡里英:我丈夫总说我笨,他说得对,我是笨。你看,我的手太粗,又不听使唤。
卡里英爆发出一阵苦涩的笑声。突然笑声变成了不可抑制的哭泣。过一会,她安静下来,抬起头。
卡里英:现在,你笑了。你不舒服了。这不是你所期待的那种谈话。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恨你?你那种卖弄使你显得很可笑!我好容易才克制住没说。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的亲热,假许诺,你能想象得出一个人能忍受这么大的仇恨吗?就象我一样?什么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卡里英长叹一声,往椅子上一靠,疲倦地闭上双眼。片刻之后,她又睁开眼睛,目光中流露出嫉恨。
卡里英:不,没有宽恕,没有和解。这就是卡里英要说的话!
卡里英猛然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她略一迟疑,又转过身来。玛丽亚冷冷地看着她。
卡里英,你现在在冷笑,你在想什么?
玛丽亚没有吱声。卡里英转身走出去。她来到走廊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靠在走廊的墙上,从内心深处发出了痛苦的哭喊。玛丽亚从她身旁走过,她一把拉住玛丽亚。
卡里英:玛丽亚,你愿意跟我谈谈吗?当然你不愿意,你有你的道理。玛丽亚。
玛丽亚也开始哭泣。卡里英脸上流露着渴望理解的神情,望着她妹妹。
卡里英:原谅我!玛丽亚,也许你只是想了解我,我刚才只是在胡说,那都不是真的。玛丽亚,看着我,玛丽亚,看着我。
玛丽亚转过脸来,卡里英走近她,双手捧起玛丽亚的脸。
卡里英:玛丽亚,看着我!
两个女人拥抱在一起,仇恨和隔阂仿佛在她们的泪水中溶化了似的。她们彼此倾诉着衷肠,彼此安慰,擦去对方脸上的泪水。
三十三
安娜脸部特写。她垂下双眼,仿佛进入了梦乡。银幕上充满了哨杂的耳语和哭喊声。
三十四
安娜正在做针线,突然听到一阵阵隐隐约约的婴儿的哭声。她站起来,神色紧张地聆听了一会,但仍不知道哭声来自何处,她四处寻找,来到了走廊里。
安娜:你们听见吗?是谁在哭?是谁在不停地哭?
安娜看见玛丽亚靠在墙上,两眼一动不动。安娜用手在她眼前晃晃,没有反应。只见她的嘴巴一张一合,仿佛在说话。哭声越来越响,安娜转身看见卡里英也靠在墙上,她的嘴巴也在蠕动,但发不出声音。哭声更清晰了。安娜猛地转向安格尼丝的灵房。
三十五
灵房里,灯光黑暗,安格尼丝停放在一张大床上,屋里显得阴森森的。安格尼丝虽然死了,但安娜看见她的眼角里淌出一行泪水,安娜朝她慢慢走过去。突然响起了安格尼丝凄凄切切的声音。
安格尼丝:你现在害怕我吗?
安娜:不,我不怕。
安格尼丝:我已经死了,可是,我无法安睡,我离不开你。我是那么累,没人能帮助我。
安娜:这只是个梦。
安格尼丝:不是梦,对你也许是,但对我可不是梦。
她稍—停顿。
安格尼丝:我想见见卡里英。
安娜打开房门。
安娜:安格尼丝要卡里英来。
卡里英又恢复了活力,她跟着安娜走进房间。
安格尼丝:你不能握着我的手暧一暖它吗?陪着我,直到我不再害怕为止。我周围是那么空荡荡的。
卡里英死板的脸上,没有丝毫怜悯之情。
卡里英:没人能听你的,我看见了,但又想帮你。如果我爱你,也许……可我不爱你,你的要求太讨厌了。现在,我走了。
卡里英毅然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安格尼丝:安娜!
安娜:我在。
安格尼丝:我要玛丽亚来。
安娜打开门。
安娜:安格尼丝要玛丽亚来。
三十六
玛丽亚走进灵房。
安格尼丝:别怕,你摸摸我,跟我说说话,握着我的手,暖一暧它。
玛丽亚走到床边,温柔地望着她。
玛丽亚:你是我姐姐,我不会让你孤单一人的,我是那么同情你。想想我们小的时侯,常常黄昏的时候在一起玩,突然,我们感到害怕了,我们就手拉着手缩在一起。现在也一样,是不是?
安格尼丝:我听不见你的话,现在也一样,你走近点,再近点,拉着我的手。
安格尼丝的手摸索着玛丽亚的面颊。突然,她把玛丽亚的头发扯开,使劲把他往怀里拉。玛丽亚吓得惊叫起来,她挣脱了安格尼丝,哭喊着朝屋外跑去。安娜马上走进房间。
安格尼丝倒在地上,伤心地哭泣。
玛丽亚:我有女儿,还有丈夫,他们需要我。
卡里英:这是令人厌恶的,荒唐的。她已经腐烂了,她的手上有许多黑点。
安娜,我和她在一起。
在小提琴的乐曲声中,安格尼丝躺在安娜的腿上。
三十七
客厅——白天。
葬礼结束后,卡里英和她丈夫,及玛丽亚夫妇都在客厅里休息。弗莱克呷了一口咖啡,神态轻松地说。葬礼还说得过去,没人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安娜为卡里英端来一杯茶。
卡里英:谢谢,安娜,箱子收拾好了吗?
安娜:还差一个。
卡里英:快一点。
弗莱克:音乐不错,主教的话也简短,上帝该满意了。
约厅:我们不该为安娜做点什么?
弗莱克:我不懂你的意思。
安娜在门外经过,听到她的名字就停了下来。
约厅:这十二年来,她一直在照顾安格尼丝,我们不该为她做点什么?
弗莱克:她还年轻,身体也不错,她一直很幸福,我们没有理由干涉她的未来。
卡里英:我答应她可以选一件安格尼丝的遗物。
弗莱克:随便选择吗?
卡里英:当然,她有这个权力。
弗莱克:我不喜欢这样,既然已经决定了,就跟她说好了。
玛面亚摇钤叫安娜,安娜走了进来。
约厅:如果需要,你还可以再呆上一段,安娜,你可以挑一件安格尼丝的遗物。
安娜垂下眼睛。
安娜:谢谢,我什么也不要。
弗莱克微笑了一下。
弗莱克:她什么也得不到了。
卡里英:那么,安娜,你月底走吗?
安娜:是的。
弗莱克起来,准备动身,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
约厅:现在没什么可说的了。
弗莱克:乘雪还没把路封上,我们赶紧走吧。
弗莱克戴好手套,走近安娜。
弗莱克:再见,安娜,谢谢。
约厅走到安娜面前。
约厅:谢谢。
卡里英戴着面纱跟安娜告别。
卡里英: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玛丽亚走到安娜面前。她跟约厅嘀咕了几句,约厅从包里拿出一张50克朗的钞票。玛丽亚把钱塞给安娜,轻轻拍了拍安娜的面颊,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约厅:快点。
走廊里,卡里英叫住玛丽亚。
卡里英: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玛丽亚:当然。
卡里英:那天晚上,一切都很困难,但我们彼此是那么亲近,你想过我们说的话吗了?
玛丽亚神态自若。
珥丽亚:当然想过。
卡里英:我们不能有个结果吗?
玛丽亚:亲爱的卡里英,为什么不能?
卡里英感到不安。
卡里英:我说不好,黑一夜一切是那么困难。
玛丽亚:我觉得我们彼此已经亲近多了。
卡里英突然把脸沉下。
卡里英:你在想什么?
玛丽亚:想我们说的话。
卡里英:不对。
玛丽亚:我想,我丈夫在等我,他最讨厌等人。你干吗总要强迫我把想法说出来?你要什么呢?
卡里英:我什么都不要。
两个女人默默地互相凝视。
玛丽亚:要是这样,很抱歉,我得跟你道别了。
玛丽亚正要离开,卡里英一把拉住她。
卡里英:你抚摸过我,你不记得了?
玛丽亚:我不记得了,也不想得到你的回报。亲爱的卡里英,多保重,问候孩子们。主显节再见。
她想吻一下卡里英,但卡里英把脸扭开了。
玛丽亚:多遗憾!
玛丽亚走了,留下卡里英呆呆地愣在那儿。
三十八
整栋房子里,唯有安娜只身孤影。她点上蜡烛,在烛光下,翻开安格尼丝的红色日记本,读了起来。
安娜:九月三十号,星期三,天很冷,秋天来了,但天气很好,我妹妹卡里英和玛丽亚来看我了……
三十九
安娜随着安格尼丝的日记,回忆起那一天。
安格尼丝身穿白色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一把白色洋伞坐在花园的长椅上。
安格尼丝:能聚到一起真好啊!
她们三个人在充满秋色的花园里散步。
安格尼丝:象以前一样,我们在一起散步。这是件大事,尤其对我这样长期呆在房子里的人来说。
姐妹三人踏着金黄色的落叶朝秋千跑过去,安娜跟在后面。
安格尼丝:突然,我们笑着朝秋千跑去,我们象三个小姐妹一样坐在一起,安娜轻轻地推着我们。
她们坐在秋千里,安娜轻轻地荡着秋千。
安格尼丝:痛苦全都消失了。在世上,我最爱的人都在我身边。我听着她们轻声交谈,我感到了她们的身体,她们的手和热。我真想让时间停滞。
安格尼丝的脸上洋溢着一片宁静之色。
安格尼丝:我想,这就是幸福,我不再有更多的奢望了。在短短的几分钟里,我尝到了一种美满的幸福。我感谢我的生命。它赋予我许多!许多!
(全剧终)
2 ) 她比我们都坚定
这部电影看了已经有段时间了,里面的剧情,也未必都能记得很清楚了。按理说,如果要来写这个感想的话,应该给找来再看一遍。不过,再看一遍这样的电影,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一些东西看过了就算了,何苦再拿出来再折磨自己呢。这是苍白和鲜红组成的梦魇,再加上Agnes那令人窒息的喘气声,伯格曼总是能有刺激你的内心,让你不得安宁。
为了回忆一下剧情,我去豆瓣找找影评,发现伯格曼的这部彩色片人气还真是高,影评一抓一大把,扫了一下,很多写的很好的。不过,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莱特,我要说的,也只是我自己的伯格曼。一部打动人心的电影,总是能让观众看得到自己的。
故事情节很简单,主要人物是四个女人,三姐妹,Agnes,Karin,Maria,还有女仆Anna,Agnes得了重病,快要死了,几个姐妹们都来看他,温情脉脉的姐妹情谊之下,又暗藏着冷酷和绝望。也许只有女仆Anna是最简单的,让我们感觉到一丝温暖,只有她才是真正最简单的爱着Agnes的。里面最著名的镜头就是Anna赤裸着上身怀抱着Agnes,这是这部以暖色调为主的电影里面,唯一能真正让人感到温暖的。
关于里面的感情,很多时候让人琢磨不透,又让人着迷。有点让人想到晚期的贝多芬,刚用明朗的弦乐抚摸着你的内心,却又转眼之间又用刺耳的和弦让你感觉到自己有多么傻。姐妹们之间有没有真正的感情?我也不知道,也不敢说,Karin始终在保护着自己,似乎永远都看不透她究竟有多少真正的感情?而且感情奔放的时候有着莎士比亚式的激情,而又转眼换成马基雅维利式的冷酷。还有Maria,Maria看起来稍微有点生气,但是内心里,也很难说她有多少真正的怜悯。Karin在痛苦之中,用碎玻璃插入自己的阴道,让人感到令人心悸的无声的痛苦。可是Maria呢?只有她在被痛骂的时候的面部表情,才让人感觉到这是个活生生的人。
再回忆一下影片中牧师所说的,她比我们都坚定。荒诞和冷酷之中,爱与被爱者,总是太让人伤心。Karin的封闭和孤傲,还有Maria的自私和冷漠,这些都是外在的,但是究竟在内心里,Agnes又有多少坚定呢,她不也是一直在寻求着姐妹们的爱么?再坚定的人也总得在这样的冰冷里寻找安慰吧。
最终的结尾非常耐人寻味,Agnes的日记之中,没有任何不愉快的记载,在那洒满阳光的亭台之下,姐妹们和睦地游玩着,那时的Agnes的健康还很好,阳光下的,让人想到莫奈笔下撑着阳伞的女人。如果这个镜头放在开头,这会让人感到如此幸福和美丽,然而在这所有的冷酷的故事之后,再来温习这样的一个镜头,总让人感觉到有点无力。Agnes真的那么坚定么?还是伯格曼自己写出来的寓言?伯格曼不停地摇摆,不停地询问,不停地回答自己,可最后也让人太过无语。
3 ) 好电影推荐
终于看到传说中的这部电影了。
这部片子非常奇特,先从静静地凝望开始,就像伯格曼自己眼中所见的,对每一样东西都专注地看上一会儿,背景很简单,每一样东西仿佛都是艺术品一般独立地摆放着,每一个特写之中没有别的杂物。
然后故事开始慢慢地发展,每一个细节都真切细致地表达出来,就像 个小孩在观察着大人的表情一样。
再后来,伯格曼就开始讨论一些古怪的话题,镜头转入人心的深处了,从表面一下子滑进去。
我真是喜欢极了这种内向人的世界。
导演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自从他的表面华丽精致的精头多了些后,他忽然开始讲故事,情节匪思所夷。不过他讲的节奏也是不慌不忙的,每次一个片段,之间没什么过渡。而观众的心却在不断受着传统的冲击、冲击,同时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感动。
4 ) 伯格曼《呼喊与细语》:当弥留之际
一般来说红色太过霸道,只能作为衬托的存在,但在此片中伯格曼却将高饱和度的大红色大胆地铺满了整个背景,而让人物身穿黑白灰无彩系的服装。这种反套路式的美术设计,很明显是有象征含义在其中了,丝毫不限制红色的扩张,使背景色完完全全以大片大片的留白面积压过了人物,营造出了浓烈、压抑的氛围。艾格尼丝的白色服装形容了苍白的病态,罗琳的黑色则是隐喻了内心的冰冷(罗琳的镜头也经常用较远的景别来表现,因为她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闭心情)。
同时,灯光也是视觉语言的主角之一,电影中有不少镜头都运用了伦勃朗光影法,以烛光照明与自然光作为主要布光手段,加强了人物面光的明暗影调,三角光极大丰富了画面内的可塑性,看起来十分具有文艺复兴时期油画的质感。安娜接受艾格尼丝时,镜头极具张力,打光十分有油画质感,人物姿态则致敬了米开朗基罗的雕塑成名作《圣母怜子》。
在剧情的发展中,镜头经常以快速推进至人物特写,以此来强调主观镜头的情绪效果。交代时间的钟表镜头加速着节奏,是重要的组成元素。当镜头逐渐推到近景或特写时,背景那大片的红色留白起到了强化人物主体的作用,没有任何杂物来分散观众的注意力,甚至连浅焦摄影都不需要。人物的眼神打破了第四面墙,直接与观众对话,使语言台词更有了跨越维度的穿透力。时不时出现的伦勃朗三角光又添加了人物的舞台戏剧感,并进一步丰富了画面。所以电影中的特写镜头属实有大师水平,塞满了镜头语音的信息。
故事线很简单,中途用红色全屏留白作为过渡转场,把现在与过去两条时间线拼接起来。而主题“呼喊与细语”表达得比较晦涩,应该指的是每个主要角色心中的内在心理状态。在艾格尼丝弥留之际,每个姐妹所做的只是呼喊与细语,只有女仆安娜以温柔哺乳她。我前面也说了那个镜头致敬的是米开朗基罗的《圣母怜子》,也就是说安娜虽然身为仆人,但却最终走向了圣母的贞洁,这种欲扬先抑的人格塑造使角色变得立体,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也用过相似的手法。
影片结尾,艾格尼丝死去,安娜被解雇了,也就意味着这个家族将代表救赎的圣母驱逐了,为故事整体蒙上了一层更加悲哀的意味(我记得福克纳在《喧哗与骚动》中也通过黑人女仆迪尔西的革职情节,侧面表达康普森家族的没落)。最终安娜通过阅读艾格尼丝的日记,时间线又回到了过去,前面的室内沉闷场景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美丽动人的室外自然景色,三姐妹与女仆在外愉悦地散步,美好或许也只能存在于过去的时间中了。这时,一切“呼喊与细语”都会消逝……
5 ) 被扼住的喉咙们
七十年代对于伯格曼,是创作生涯的又一段辉煌征程。在艰难地拍摄《接触》时,《呼喊与细语》的相关工作便在推动,最终这部电影的炽烈与冰冷,矛盾而深刻地留在影史上。
被扼住的喉咙们
《呼喊与细语》在伯格曼繁多的作品中,属于上乘之作。他之前津津乐道的婚姻伦理以及宗教探寻两大主题,巧妙地融合出一部集大成之作。这部电影不止是影迷心中的经典,而且入围了第46届奥斯卡金像奖的最佳影片与最佳导演,尽管最后只在最佳摄影上折桂,但国内外多个重要奖项和提名,足以展现其江湖地位。
《呼喊与细语》的片名源自莫扎特四重奏的某篇乐评。1971年3月底至6月初,伯格曼在法罗岛上完成了剧本创作,9月至11月,电影在位于瑞典斯德哥尔摩西部的泰克辛堡完成拍摄。在此期间,伯格曼又开启了一段婚姻。
与伯格曼很多电影一样,《呼喊与细语》主要也是一部室内剧,而且人物设置相当简单。主要角色是三姐妹以及仆人安娜,艾格尼丝一开始就已病入膏肓,托赖其余三人轮番照料,乍看之下,四人处于一个有爱的氛围内,但就如艾格尼丝那几次失声哀嚎,一切安宁都会被实际状况撕碎。
艾格尼丝缺乏母爱,目睹着母亲与妹妹之间的亲和,从小就意识到自己在家庭中的不合群。当她料知自己时日无多,就企图修复姐妹三人的关系,而卡琳和玛利亚最初是配合的,一直带有那种甜美而耐性的笑。但是伯格曼对温馨喜剧,恐怕向来没有多少兴致。这三个女人之间的裂缝,其实早已裂变为鸿沟,彼此之间葬送了抵达对方心灵的可能。艾格尼丝从小与卡琳、玛利亚不亲,后两者也因为嫉妒、傲慢等因由,彼此无法,也不愿沟通,一旦感觉没有演戏的必要,便立马撕下伪装唇枪舌战,字字封喉。
最无情的一场戏,是当大家以为艾格尼丝已然死去的时候,她却在葬礼后回光返照。她先呼唤卡琳,没想到对方直接拒绝相见,并说出“我从来没爱过你”这种冷冰冰的话。她又让玛利亚进来,希望表现出爱,对方却也只是尖叫着想要离场,口中念叨自己还有丈夫约克姆,然而谁都知道,夫妇二人早已生分。比面对死亡还要绝望的艾格尼丝,只等到了安娜义无反顾的照料。
伯格曼在处理女人这些细微而阴鸷的关系时,是不吝笔墨,也不去粉饰的。大约十年前,他就在《沉默》中把姐妹宿怨描绘得鲜血淋漓,那些掺杂着欲念与重疾的爱,总是隔阂而锐利的。到了《呼喊与细语》,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如果只是一味地表现刻薄,却没有背景故事支撑,终极冲突的张力也未必充分。伯格曼在现下的时间线中,穿插讲述了每个人的过往,而每一段往事,又揉进许多生发点,使得电影呈现出极强的延展性。
玛利亚在电影中是最有活力的存在,她在与男人的关系中表现出蓬勃的生机,她维系着与约克姆的夫妻关系,又试图与医生大卫大行私通之事。到头来,东窗事发后约克姆试图自杀,而大卫则让她看清自己脸上写满的虚伪与阴冷。这种求“爱”的方式,成为她一种自我的表演,或者说一种凌驾于其他“爱无能”的姐妹的把戏。她的热烈与冰冷,在电影中是最为强烈的。
相比之下,卡琳处处显得冰冷而无声气。她与身边人之间,竖着无形的墙,但她并非没有试图沟通的意愿,只是得不到该有的回应。餐桌上她打碎杯子,希望引来丈夫弗雷德里克的关切,但照旧无果。随后她扒光繁复的衣饰,用玻璃捣坏自己的下体,并在弗雷德里克面前,冷笑着把血涂抹到嘴上,极其触目惊心,却也宣示了这一个灵魂,再无与他人亲密的意愿,就像她明确地对玛利亚所说的,自己不喜欢被人触摸。
三姐妹在伯格曼的电影版图中,都有典型的弊病,但通向这种人格的路径,则有不同的状貌。能把女人拍得如此细腻而尖利,确实是伯格曼的功底。更厉害的地方在于,始终没有真正重叠的人物形象,以致于再看到一部同类型的电影时,仍能让观众慨叹,那又是一部了不起的佳作。
而在这些彼此交缠的女性关系间,伯格曼用宗教点缀出许多奥义。艾格尼丝本是虔诚信徒,但当自己即将死亡的时候,她口中呼唤的已经是卡琳和玛利亚了,反正上帝已经不能带给她任何希望。呼应伯格曼在多部电影中探讨的上帝是否已死的问题,在《呼喊与细语》中,上帝不仅缺席,而且让应当能在死后寻到极乐的艾格尼丝,却在死亡后急切地重返人间,那种无法歇息甚至无法安神的死后世界,似乎充斥着令人生畏的恐怖与虚空。在信仰被全方位堵死的时候,唯有坚定照料艾格尼丝的安娜,能够提供带有一丝宗教意味的慈爱。从小得不到母爱的艾格尼丝,倒在失去了孩子的安娜怀里时,是最能安心的,而这一个姿势,所受到的启发,正好来源于米开朗琪罗的雕塑《圣母怜子像》。
进入彩色片创作的伯格曼,对于色彩的运用,一出手就不凡。从之前的《安娜的情欲》中,我们已经领略了伯格曼与摄影师斯文·尼克维斯特如何通过简化、控制颜色,来衬托电影意境。非常重要的一点,是色彩、色调,成为了叙述的主体,人物情绪与主旨表达,都能在那些颜色的差异中,找到证据与痕迹。像是《呼喊与细语》当中那无处不在的红与白,就给人造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剧组把许久没人居住的房舍漆成红色,而本该象征热爱的红色,就跟片中姐妹一样,转而变成了强烈的内向压力,迫使白色变得森冷,而黑色变得更为凄苦。
而电影,一直通过极致色彩积攒气力,扼住所有向往沟通向往爱的人的喉咙,直到最后一刻,才将之释放到阳光明媚的郊外,只是一切,也显得更为可悲与讽刺了。
(连载于《看电影》)
主要参考来源:
《魔灯:伯格曼自传》
《伯格曼论电影》
《英格玛·伯格曼》
Google、Wiki
IMDb、豆瓣、时光等电影网站
6 ) 很像智牙
有些电影看完并不能完全明白它在说什么
但是它又总能顽强地驻守在记忆的某个角落
直到某个连自己都以为快要忘光的时刻又贸然地钻出来牵扯一下和它有干系的神经
就像最近长在嘴巴里的智牙
时不时地用它被轻微触碰引发来的疼痛提醒你--这里有了一个发芽的存在
电影里面的人物总是大段大段地陷入回忆
用布满整个屏幕的红颜色来作为过渡
那个红色很像是秋天里偶尔晴天闭上眼睛抬头迎向太阳时看到的红色
她们一任自己淹没在它潮暖的色调中
大概因为现实总是让人太过紧张
安格拉斯要一个人痛苦而孤独地面对死亡
两个姐妹又好像总有芥蒂似的很难敞开面向对方
最美好的东西似乎只能留存在死者的记忆中被日记记录下来被安娜作为最珍贵的东西带走
安格拉斯的苦痛
安格拉斯说:我知道我已经死了但是问题是--我睡不着
她抢夺一切机会来回到她们中间渴望被人拥抱亲吻好让她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孤独
但是却用她的回光返照吓坏了亲人
她还不甘愿承认自己已经变成为了和生者完全不同的形态直到看到卡林的冷漠和玛利亚的夺门而逃
最后只好绝望地哭泣安静地躺在安娜母亲一样敞开的怀中逝去
想起某种宗教的说法
他们认为人都是孤独死的
死去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依然象活着的时候那样回到亲人的身边和他们讲话
但是发现他们统统都不理他了因为他们已经看不见他了
灵魂终于觉得很孤独最后只好绝决地死去了
和安格拉斯一样
和我们每一个人将会面临的最终归宿都一样
卡林很封闭
她甚至受不了安娜用目光接触她她拒绝别人靠近她别人的触碰总会让她受不了
但是很喜欢她和玛利亚在背景的提琴声音里互相轻抚听不见对白的那段场景
她们很靠近
忽然的亲昵更像是某种情感压抑到极致忽然爆发出来的疯癫状态
当一切回复平常之后
玛利亚继续她的冷漠卡林继续她的封闭
两个姐妹继续她们好像有芥蒂掺杂其中的无法敞开面对
最美好的东西只能留存在死者的记忆里被日记记录下来被安娜作为最珍贵的东西带走
7 ) 伯格曼电影中的脸
戏剧中的脸远在舞台,模糊难见;绘画中的脸神情僵化,形同面具;唯有电影中的脸,可远观亦可近玩,变幻莫测。两者相互结合,产生了脸的“特写”。这将电影从戏剧和绘画的遗产中挣脱出来,获得了影像的纯粹性。这可以说是蒙太奇之外,另一重让电影变得是电影的东西了。
蒙太奇为何能让电影变得是“电影”?原因在于蒙太奇可以将不同时空重组,在不同镜头间碰撞出新的意义(库里肖夫实验)。但蒙太奇仍然大量应用于动作编排,用于理解,这一点文学同样能做到,比如小说在20时候下半叶重新从电影镜头获得叙述的滋养。
特写,对电影来说显得更加本质。德莱叶深谙此道,《圣女贞德蒙难记》成为了最早显现出电影纯粹质感的杰作。正是通过构筑脸的“特写”,影像才从叙事的功用性和场景的空间感中脱离出来,转而进入对心灵、精神和灵魂的审视。特写,纯粹用来观看的活动影像。
这同样也是布列松构建纯粹影像的方式:特写加上蒙太奇,获得一个由任意空间组织的影像世界。尤其是对手的特写镜头的剪辑组合,将“戏剧的摄录”完全排除在外了。电影不再是对戏剧的模仿和拍摄,而是成为在视觉和听觉上加工制作的独立艺术品。
伯格曼电影中脸的特写,其功用与德莱叶在《圣女贞德蒙难记》中的使用如出一辙,同样是对人内在的心灵、精神和灵魂的审视。但区别在于,伯格曼反常地将大量文本加到脸的影像中。长时间伴随脸的特写,是大段复杂深刻的台词。台词在此也变成了观看对象。
这便是伯格曼独特的手法,在影像(脸的特写)和文本(密集的台词)间获得了平衡。之前,我们总是忙乱于声音与画面不同的运作方式,现在,声音也如画面一样变成了可以观看并阅读的对象。脸的细微神情、紧密的台词、以及人内在的灵魂状态,直接敞露在观众眼前。
伯格曼电影中的脸,如同布列松电影中的手,前者长镜头手法与后者短镜头快速剪辑的手法形成了鲜明对比。脸的特写也是伯格曼瓦解戏剧空间和让影像消解掉文本化的手段,电影既不再是戏剧的再现,也不是文本的简单视觉化呈现,而是变成显影内在灵魂状态的纯粹影像。
8 ) 人有爱的能力吗?
卡林对玛丽亚说:“你知道吗?没有任何东西能从我面前逃开,因为我看得清所有的这一切。”
卡林总是异常冷静,拥有直面真相的勇力与智慧,她不愿自我安慰,自欺欺人,不愿把所有不能忍受的东西压抑到潜意识中去,哪怕真相让她疯狂,让她绝望的叫喊,让她精神崩溃,她也要撕掉所有事物虚伪的表面,认清残酷的事实。
有一场戏是卡林与玛丽亚在安格拉斯死后共进晚餐,卡林在谈到如何处置安格拉斯的遗产时,突然若有所思的停住,然后说:“这是事实,我考虑的是我们的得失问题,我过去常考虑这个问题,这真让人厌恶,真可耻,而且永远都是这样。”
哪怕是自己,卡林也要用最冷静的目光进行自我审视,而当她看到自己也同其他人一样,缺乏爱的能力,无法摆脱生物法则的制约,根本做不到无条件的爱,而她敏锐的认识到有条件的爱根本上来说是一种无情,背后隐藏着冰冷的理性,隐藏着得失的计算,这让卡林彻底的陷入绝望,因为发现她要求别人的东西恰恰是她自己根本无法做到,无法克服的,别人身上那种让她无法忍受的冷漠与自私都能在自己的身上找到影子,这不能不让人产生一种侵入骨髓的寒冷与恐怖。
《呼喊与细语》中伯格曼拿爱做了一回实验,把爱放到极端的情境下进行考验,就像卡夫卡那样让格里高利变成甲虫去考验爱,像芥川龙之介那样让有病的妻子双腿压在残垣断壁下去考验爱,考验爱是否真的可以做到无私,做到无条件,当爱面对死亡、丑陋、以及能够引起厌恶的一切东西时,都不失掉它最初的颜色,还是不过是隐藏在无私的面纱下遵循趋利避害原则的理性罢了。伯格曼导演的这场爱之考验由安格拉斯的死引出。
己死的安格拉斯依然渴望姐妹们的爱,希望两人能握着她的手让她暖一点,等她不再怕了再走。卡林说:“没人会按你说的做,我依然活着,我不想接触己死的你。”这句话里隐含着有条件的爱是什么逻辑:当某人能给另一个人带来需要的满足时,爱才会发生,而当某人不能满足另一人需要时,爱不会发生。爱是否发生,只取决于自己的内心需要,而不管他人是否因此而心碎。归根到底,我们拥有的只是个人的意识,我们不能拥有他人的意识,不能完全站到他人的立场上,拥有他人的感受,自我与非我的界线一旦完全消失,自我也就等于没有了。所以,克服这种深植于骨子里的自私真的那么容易吗?真的有可能吗?人的欠然能否克服?
我们可以做到同情与怜悯,可同情与怜悯离发自内心的爱还差了好多好多,像卡林这种神经质的完美主义者根本不会满足于只是得到别人的同情,她想得到那种发自内心的自然主义的爱,也就是说,卡林想得到的爱要满足两个条件:发自内心和无条件性。而逻辑矛盾在于:要想是发自内心的爱,必须是自然主义的爱,而自然主义的爱又必须遵循理性原则,是有条件的爱,那么发自内心和无条件性是不能同时满足的。
玛丽亚的爱在面对考验时的这场戏更是精彩,当安格拉斯要求她握自己的手时,她那爱怜的眼神是那样抚慰人心,话语是那样的真挚感人:“我不会丢下你不管,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玛丽亚诉说了她们小时候贪玩直至天黑,姐妹们吓得紧紧相拥的事,玛丽亚没有说谎,她总是会回忆小时候的美好情境,这是她内心渴望的珍贵东西。可是,随着安格拉斯那己出现淤点的双手慢慢把玛丽亚的脸拉向自己的时候,爱终究没能经受得住考验,显露出它趋利避害的理性原形,生物对于死亡的自然恐惧轻而易举的战胜了我们自以为能做到的无私之爱,人的欠然源自自然生命,没有超越的神性世界,在自然生命之内力图克服自然法则实属妄想。
应该说这种对爱的渴望与无能力去爱之间的矛盾构成了整部电影的一个主题,就像每当讲起一个姐妹的故事时,都会出现的一半一半的侧脸,那是我们自身矛盾的象征,一方面我们每一个人对爱有着歇斯底里的渴望,对别人的冷漠自私无法容忍,另一方面却是我们每一个人爱的能力的欠缺。内心渴望与欠缺的并存决定了绝望的必然。
另一场极具艺术感染力的戏再一次让我们的内心深深感受到这种绝望的气息。两个女人在争吵过后,哭着抱在了一起,她们是多么渴望爱所带来的亲密与深度交流,姐妹俩互相亲昵地爱抚着,急切地交谈着,行为显示了内心不可遏止的渴求,而为什么言语是无声的吗?我们只能听到大提琴的哀鸣,也许这暗示着欠缺爱的能力,两人彼此交流的尝试不过是一种没有意义的徒劳努力。这种无声的言辞与夸张的行为间构成了强大的艺术张力,让我们的内心在无声中振颤,直面悲剧性的事实。
本剧中另外两位主角安格拉斯与安娜亦是有着深刻意味的角色。安格拉斯与安娜都信基督教,这就使得此两人与没有信仰的卡林与玛丽亚并不一样。
安格拉斯用伯格曼的话说是一个内心不刺痛,不愤世,不厌恶的人。在为安格拉斯祷告的时候,牧师说:“她是神的孩子,她的信念比我更坚定。”而本剧的最后一场戏中,安娜读了安格拉斯的日记,日记中记录了安格拉斯与姐妹们坐在儿时荡过的秋千上时,安格拉斯内心的独白:“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都在我身边,我能听到她们的声音,感觉到她们的存在,还有她们温暖的双手,真希望这一刻永恒,我感慨着:‘祈祷吧,这就是幸福,我不再需要任何东西,这一刻,这一切就是最完美,我感激,生命赐给我的这一切。’”
为什么安格拉斯没有像卡林那样陷入绝望,是因为她没有像卡林那样看透这一切吗?恐怕不是,伯格曼曾写到,安格拉斯是那双观察的眼睛,以及记录一切的良心,富有洞察力。安格拉斯能看到世界的残酷与人性的脆弱,能体会人心的渴望和挣扎,但她不会像卡林那样去追求极致与完美,卡林不能接受一个满是遗憾、罪过、欠缺的人生,而安格拉斯是信仰上帝的,刘小枫曾说:“上帝受伤是为了我们在生命误会中的受伤不再伤害我们的生命想象,在受伤之后仍然相信生命中美好的可能性,把个体生命身上受伤和不幸的痕印化解成珍惜生命的意志。”“既不逃避,也不企图超越人生中的悖论,但也不是仅仅认可人生悖论根本不可解决以及人性的脆弱,而是珍惜生命悖论中爱的碎片。”是的,卡林与玛丽亚之间的呼喊与细语,死亡情境对爱的考验,无一不让我们对企图超越人生悖论的努力深深绝望,那么,我们也许应该像安格拉斯一样珍惜片刻间感受到的幸福,让那些片刻间碎片般的幸福点缀我们痛苦的人生旅途,让它呈现绝望中特有的美感吧。
而安娜这个角色,也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安格拉斯的所思所想只是在告诉我们应该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这个冷漠的世界,而冷漠的世界能得到真正的救赎吗?人心在神圣的帮助下就能克服自然法则了吗?安娜用她的行动给了我们一个不那么有说服力的解答,或者说这个解答太过仓促,根本没有经过认真细致的考验,我想在《呼喊与细语》这部戏里,我们想得到明确答案恐怕是不太可能了,我会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中,新人梅什金那里继续我的思考。
伯格曼的片子就是这样,有特别特别好的,也有特别特别装逼的,这部就是装逼典范,反正我是品不出这电影有啥营养。CC#101
美学登峰造极,内容令人崩溃
一部描述冷漠的电影却流露出对温情的渴望,这是它成为悲剧的原因。如针尖般纤细的焦虑在封闭的红色容器内密密繁殖,隔绝彼此,死亡也不能令其动摇
1.几种阐释路径:宗教寓言、女权主义、疾病隐喻、精神分析。2.红色的封闭空间——三姐妹诞自同一子宫。3.四具女体构成两组对立:缺乏母爱的消瘦/宛若圣母的丰腴、袒胸色诱的纵欲/自残下体的禁欲。
每次重看感受到的恐惧都在加深。伯格曼分而析之的冷静几近残忍,但终成“完美”的回溯才更让人不寒而栗,尤其是当意识到唯一无私的女仆安娜亦不过是与三姐妹无异的残片而已时。当然,谁又能说这不是他对人性的宽容。Cries turned into whispers and whispers into cries. Nobody hears, but we get by.
红色转场,暖如子宫。特写的面孔
把心慢慢撕开的声音么?
人与人之间不可能纯粹通过内在情感而维系亲密关系,有血缘、契约、财产、性交,才有爱。
伯格曼近乎自然主义地描写了晚期癌症病人在衰弱和剧痛中一步步走向生命的终结,为此他必须用唯美的画面和鲜艳的色彩来加以调和,才不至于让人彻底堕入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命的绝望。
那个时代的女人,根本不是人,无论她们看起来多么美丽,优雅,富有,本质上仍然是豢养在华丽动物园中的兽类,无法独立,无处可逃。但内心的渴望是关不住的,捂住嘴巴,就会从眼睛里跑出来,捂住眼睛,就会从紧紧握住的双拳中挣扎出来,直到最后整个人都变成一团烈火,烧伤每一个遇到的人,也烧死烧尽了自己。伯格曼一定见过很多这样的女人,他听见了她们的呼喊和细语,他想替她们说,没有一个生命应该这样活着。
一部让人不敢标记的电影。真的可以看懂吗?多么私人化的东西。基本可以当恐怖片看。猩红之外就是一片雪白和漆黑。情节空洞到了基本不让人留下任何印象的地步,但特写里人脸上种种无法辨识的复杂情绪足以让人永世不忘。死人复活、表达无能和虚情假意,或生或死都是阴冷和抛弃。伯格曼…
#重看#“我想留住这一刻,我想,不论会发生什么,这就是幸福,不会再有比这更美好的了”与《秋日奏鸣曲》在色彩和人物上都有类似之处;每个场景结束以半隐的特写淡出,“幕间”感;绝望的呼喊听来不寒而栗,这种刻骨的冷漠吞噬亲情和拥抱,让每个人都面目可憎,人人都在孤岛上或呼喊或细语。
不说那么多,我只想说两点:1). 这片子基本上就是在写我 2).我要重新做人了
三姐妹,室内剧,红色的意义。伯格曼式特写下的细节:痛苦,撕心裂肺,隔阂与祈祷,回忆。终极问题的回答。可惜年华逝水,旧日时光不可重来。
天空是油彩般模糊的蓝,呐喊彷徨是疼痛蔓延的红,冷漠恐惧是包裹身体的黑,承受一切的爱是大提琴谱写的白。我们该如何面对丧失和死亡,遗弃与残忍,欲望裙角下的罪过和谎言?谁看到我们的悲伤,也将拥有我们的爱。感激这生命中最遥远的拥抱,最绝望的孤独,最深刻的完美,
1.一部倾泻着痛苦、绝望、疏离、圣洁等极端情感并拥有毁灭性力量的电影。2.触目的红:转场,墙纸,窗帘,地毯,白衣女性的四重奏。3.最擅长拍脸的伯格曼:以特写长镜袒露角色的灵魂,同质于[假面]。4.安娜裸身怀抱还魂的阿格尼斯,致敬圣母怜子像。5.晨雾庄园与短暂美好的结尾,钟表滴滴同[野草莓]。(9.5/10)
观影感受: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呼喊与细语,概莫如此。
1.呼喊是恐惧还是虚伪的揭露,细语是亲昵亦是隐藏的伪善;2.呼喊是真心真性情的流露,细语是刻意是温馨的表达;3.隔阂太深太长久,即便红色的血停止流动亦是无法消除;4.温馨时刻的画面出现在死人的日记里,甚是庸人句读之...
九十九分以痛苦否定希望,最后一分钟以希望否定痛苦。
(长文→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9116447/)扮演三姐妹的女人,伴随了伯格曼戏里戏外多少年!在这个冷得瘆人的空间里,大片大片的红反像血盆大口,或者血,追捕,又淹没了每个尚未窒息的喉咙。再浓艳,都是腥冷,姐妹间那种和美假象,一旦崩塌,彼此都迫不及待撕下面具张牙舞爪。一个阶级的冷,又更显另一阶级的亲善,且安娜的宗教意味甚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