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剧我生了一次气,是莉拉和莱农从老师家回来的路上,莉拉抚摸着斯特凡诺的头发大肆嘲笑莱农。最后她没有和莱农告别,叫嚣着坐在跑车里绝尘而去,不如下车为莱农开门并道歉的斯特凡诺文雅。那一瞬间我在莉拉身上看到了城镇那些妇女的影子,粗俗且善妒。
全剧我打心底敬佩莉拉的一次,是分别多年后,订婚并毕业的莱农来到香肠厂找她,我以为她会冷漠应对,可是她却紧紧拥抱了莱农,认真询问了莱农的现状,并真诚的祝福她。说起自己,也是平淡中带着兴冲冲的劲头,全程没有尖酸刻薄一句。
嫉妒莱农时,她穿着昂贵的衣服,画着精致的妆容,镜头把她拍的狰狞而丑陋。工厂见面时,她穿着工装,素颜的脸冻得发红,却格外美丽。
是生活的重锤让莉拉变柔和了吗?看完四本书的人知道不是的。
是,嫉妒莱农时的莉拉,看似拥有一切,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一无所。她不爱她的丈夫,她不在乎精致的房子和漂亮的衣服,她没有学识,听不懂莱农他们在说什么。她每天困在家里,什么事都不做,无从下手,混沌生活。
工厂工作的莉拉,靠自己赚钱,因为在冷冻室能多赚10里拉而高兴。有喜欢的人,因为和他一起生活而高兴。在学习,因为自己在进步而高兴。她内心满意自己的生活,不在乎其他工人讨厌她,不在乎工作辛苦,不在乎趁机吃豆腐的流氓,并对取得优异成就的好友说,我真的为你感到高兴。
唯一能驱逐嫉妒的,是对自己满意。
当我们真的满意自己,满意自己的生活时,内心是柔软的。遇到看不惯的行为,想想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也就过去了。
我们疯狂嫉妒,浑身是刺,只是在借着批判别人的行为发泄着对自己的不满,掩盖对自己生活的无力。
看似莉拉面对自己狼藉的婚姻时略有踌躇,但她做的那些事情放在那个年代,是无比的勇敢和先锋。
而现在有的女孩,却连离开不爱自己的男生的勇气都没有,却连辞去一份不合适的工作的勇气都没有,却连爱一个人的体会都不曾有。
又怎么会对自己满意呢。
忽然间,我意识到了那种“差不多”的感觉。
第六集和第七集之间有一段空窗期,第七集开始的时候,莱农已经入学很久了。
她在大学的第一任男友弗朗科正在接受期末答辩。
老师问到的维尔加(1840—1922)是意大利真实主义文学的代表作家。真实主义受法国作家左拉的自然主义影响,主张直接描写现实生活中的真人真事,使作品不仅具有艺术性,还成为兼具科学性的历史资料。
以维尔加为代表的真实主义文学打碎了民族复兴运动以后呈现的太平盛世的假象,揭示出在资本主义新秩序和旧的封建关系的双重桎梏下西西里社会的阴暗面,对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意大利新现实主义文学、电影,都产生了很大影响。
弗朗科对文化知识浑不在乎,他第一句台词就表明自己激进学生的身份。第二句台词表明他的心思全部都在社会运动之上。他口中所指的“有意思的事”就是正席卷意大利的学生与工人运动。说第三句台词时直接一个大特写,弗朗科将个人理想赤袒在桌上:“革命。”这是当时许多学生的共同理想。
当时的社会是怎样的?
冷战,越战,切·格瓦拉遇害,中国“文化大革命”,巴勒斯坦人流离失所,阿拉伯世界反殖民运动,东欧呼唤“民主社会主义”,美国民权运动,欧洲学生和工人运动,日本学生和市民运动。
卫星通讯技术普及,电视机让全人类开始“环球同此凉热”,人们发觉国内外的现实与苦难具有同一性,在反对资本主义、种族主义、官僚主义,和反战、反美、否定权威、反对消费主义、反对家庭观念以及信仰马克思与毛泽东这些方面达成某种共识。
20世纪60年代末到70年代初,在意大利爆发的一系列社会运动,从某种层面来说,是一代人对共和国发出的评价。
当时的意大利社会矛盾尖锐。大学扩招,毕业生数量超出经济可容量;贫富差距拉大,工人失业问题严重;女性意识崛起。革命的曙光似已萌发,无数社会主义团体应运而生,罢工、占领工厂和示威游行的浪潮席卷了整个国家,并在1969年的“热秋”达到高潮。
同一时期,意大利女权运动也取得出色的成绩。
“劳工法规”和《离婚法》以法律形式保存了运动结出的果实。
想要比较全面、基础地了解这一历史时期,可参阅王行坤《意大利漫长的1968年:拒绝工作、自我削减与暴力》一文,及《剑桥意大利史》一书第九章“共和国”部分之中的“1968——1973年的反抗”。
弗朗科被学校开除了,但自绝后路反令他觉得一身轻松,笃定了心思投身社会运动。
在同学面前,莱农几乎不说话,只是微笑,被同学用那不勒斯方言嘲弄时也不会生气,她并没有适应大城市的生活。当弗朗科牵着她狂奔之时,她才感到自由自在的快乐。轻快的音乐为莱农与弗朗科这段恋情做了浪漫的注脚。
一路上,两人撞见大规模的工人游行,工人们胸前挂的牌子上出现很多当时流行的运动口号。
但这样的片段也只是奔跑情节中的一瞬,而且淹没于振奋悠扬的音乐之中,依然只是场域式的呈现。
剧中无心将革命、革命者、革命事件过分具体化,我相信革命事件始终只会是背景,并不会突兀地跃入前台。主角们会与之发生关系,社会革命亦会带来主角自身的个人革命,但革命只是大时代风云变幻的一段。那或许是一段理想主义的荣光,那更是现实矛盾极端尖锐的历史时期,它来自主角扎根生成的土壤,它在历经者与后来人心中刻下无法磨灭的金石之痕。
我们可以揣想,原著作者无疑即出身于战后重建期,很有可能与书中主角同龄,战后意大利、欧洲乃至全球发生的一切,尽入眼耳心中。在其思想与创作能力均臻熟烂之时,伊将其经历的大时代变幻与诸多个体命运的沉浮经纬相凑,为时代,为家国,也为那些或挣扎、或奋斗、或沉沦、或湮没的人们作书立传。
所以,我一定会反复强调的是,这绝不只是一部女性之书,虽然很大程度上它的确是,但是其内涵显然更为丰富。女性命运被融进了时代流变之中,但书中其他人物也各有所指,各有所承,从这一点而言,他们与主角的地位是不分上下的,因为时代正是由人构成,时代中的人正是这般诸色纷繁。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是一部人与时代之书。
服装店中,弗朗科的话表明,他自认来自糟糕的压迫阶级,因此他将钱花在自己认为应该的地方。投身革命运动,则是他改变这一压迫现状的进取之举。
弗朗科以富贵公子之资投身革命洪炉,绝非向所乌有。圣西门,傅立叶,华盛顿,玻利瓦尔,圣马丁,恩格斯,张国焘,卡斯特罗,切·格瓦拉,莫不如是。在成为革命理想的抱负者之前,有的人先成为了自身阶级的叛逆者。
迷蒙的蓝色清晨,是情人分别的时辰。弗朗科的面庞暗成剪影,莱农的蓝色眼睛泻下珍珠。沉浸在革命狂热中的青年弃绝过往,提缰奔赴前程。当时的青年,真的相信资本主义灭亡和共产主义实现的可能。当代人已经很难理会弗朗科“我再也不想待在比萨,一辈子都不想回来”这句话蕴藏的力量。真正的共产主义者,是以世界革命为己任的。这是绝对的理想主义,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绝对的理想主义的话。勿论其他,其激情本身是无比动人的。
大空景下,曦光未明,阔街长河都显得分外寂寥,莱农又复孑然一身,踽踽独行。一路走,一路回忆弗朗科带给她的一切。回忆完,路走尽。莱农心中的理性也知道,弗朗科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而非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城市的巷弄中,莱农抱着书本,僵硬地行走,越过窗扉,众人的欢娱只在印证她的孤独。蓝色的烟雾模糊了周围的一切,制造出更大的疏离。离开弗朗科的扶掖,莱农如同失去主体,因为她还不是一个独立自为的个体。
莱农放弃融入同学群体的打算。当她离开时,巷中黄色的灯光氤氲一片,却没有温馨感。她逐渐走进这片迷黄,逐渐消失其中,却没有融入感。
其实此时,已经对标题进行了呼应。和弗朗科在一起时的那种充足的主体感,只是一种依附之下的幻觉。
假期已至,空空荡荡的宿舍楼,没有人踪,唯独莱农孤独地卧在床上,患病不起。
母亲的叫门声仿佛来自那不勒斯的海岸般那样遥远,却又确切如眼前的门扉触手可摸。
亲情的近迫,才将她向往的困厄之苦逆逼而出,整个人蜷缩成最初那个脆弱、幼小的自己,像冻馁在深冬石缝中的小毛毛虫。
母亲从电话中得知莱农生病了,生平未坐过火车的她,独自从那不勒斯坐火车来到比萨,照顾莱农。莱农不敢相信,母亲竟能独自完成这件事。她也没想到,母亲能为了自己付出这样的艰辛。
母亲改不掉粗粝的环境生就的刀子口,但言语间已尽显爱意与自豪。没错,她是为自己的女儿感到自豪的。只是父亲的自豪是外露的,而母亲搁心里不轻易说。这么多年了,总算彻底一见母亲真实的内心。这漫长的母女冤仇路啊,终于化解为一勺一勺蜜意。
借母亲之口,又岔出莱农离开故乡后,莉拉后来发生之事。由于借索拉拉家高利贷的缘故,斯特凡诺现在已是负债累累。母亲唠叨着,莉拉当初结婚时像个公主,却想不到今天落到这步田地;你比她又聪明,又漂亮,云云。
莱农在母亲的絮叨中沉沉睡去,因着母亲的话头,高烧中的她做了个怪梦。梦中莉拉果真是个公主模样,室内陈设却显得很寒怆,可能是由于莱农没有关于宫殿的概念缘故。她梦见莉拉生了孩子,而自己成了一个侍立在侧的胖大宫女。这个梦境似在暗示着莱农依旧难以摆脱自己受莉拉控制的自卑念头。但也似乎表明莱农对莉拉的想念以及对她近况的在意。
梦醒后,莱农开始回忆,原来上大学后她和莉拉还见过一次面。这次短暂的交集却对莱农又造成挥之不去的影响,祸根就在莉拉让她保管的那一摞笔记本。
令人震惊的是,辍学以来,莉拉从未停止书写。她将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一笔一笔记在了这些纸上。
莉拉的笔记本在这里充当了转场和补足叙事的作用。因为原著和本剧都是从莱农的视角叙事,这是一个有限视角,一旦莱农离开了莉拉,那么从逻辑上来讲,莉拉的事她就不会知道了。所以,为了合乎逻辑,必须借助别的办法,补全视角的残缺。这也是为什么一个作者在写作之前,决定使用什么视角进行叙事是一件必须郑重考虑的事情,这方面一旦出问题,就得通篇尽改。
笔记本其实不光起到了叙事的作用,它本身也成为推动后续故事的引擎,成为一个结构性工具,因为莱农后来的写作生涯可能都逃不开这些笔记的影响。
由笔记本生发出来的故事是断章式的,正与日记的特性吻合。这一长段回忆的镜头都带着轻微的晃动,比喻莱农看着文字时内心受到的震荡,借着这晃动我们甚至能感到莱农捧着笔记本的手也在发出颤抖。
于是剧情接上上集结尾,延续下去。
第一个情节,是莉拉向斯特凡诺宣告肚中的孩子不是他的之后,斯特凡诺选择继续活在自我欺骗之中。自欺是对自己说的谎言,为的是保护自己免受真相的伤害。
第二个情节,是走投无路的里诺在莉拉门外喊叫与求助。可莉拉已抱定决心不问外事,不再卷入这被人利用来利用去的游戏。她只有忍着亲情的疼痛,旁观哥哥的溃败。
第三个情节,是米凯莱亲自上门来催她出山,莉拉已经孕态沉沉,蹒跚从房中走出时,整个屋子直似蛋壳般脆弱变形。
第四个情节,是莉拉痛苦生产的情形。当孩子抱在她面前时,她用虚弱的声音给孩子取名:里诺。斯特凡诺显得暴怒而软弱,这个名字表明莉拉与卡拉奇家的公然决裂,她连面子都不再给斯特凡诺,供他自欺的资本都不复存在了。此后,莉拉专心带娃,喂奶,不曾稍歇。
第五个情节,是莉拉与奥利维耶罗的偶遇。在莉拉面前,老师延续了她的不近人情。她恨莉拉浪费天分,她恨自己眼看这天分浪费。这恨一经断章取义,就变成了她既恨莉拉,也恨自己。而莱农事实上只是奥利维耶罗失去莉拉的天分之后,借以自慰的替代品。替代品的意思就是,永远替代不了。替代品意味着,你失去了更想拥有的。她当然也因莱农感到骄傲,但她不会对她坦白这份内心的隐私。
奥利维耶罗的关爱是狭隘的,因其自身观念之狭隘。升学在她眼中是走出去的必由之路,她认定莉拉从辍学的那一刹那已经失去人生的希望。她对学生的爱是与强烈的愤恨相羁绊的。她仇恨贫穷,仇恨底层,仇恨男人,仇恨无知,因而她几乎憎恶贫民区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在这样的观念背景下,也因此,她再喜欢莉拉的文学创作,也终究不再赠予半点赞赏之色。因为越是对这位天才进行肯定,越是提醒她现实的坚硬与自己的无能,越是刺激她内心的愤恨与伤痛。
奥利维耶罗盯着莉拉,这个她最喜欢的学生,她还想努力从她身上看出一点可能的希望来。但莉拉决意断绝她的这份徒劳,因为老师的目光同样在刺激着她——那坚硬的现实与心中的理想之间存在何等地撕裂。回归与生育后的莉拉与贫民区其他已婚女性过着一般无异的生活,她满是憾恨,并已认命。
这两个女人其实有着共同的抱负(奥利维耶罗必也是一个折翼者),但此刻她们共同的交集只剩共同的认命。她们相互爱着对方,却在相互和解的最后时机,相互给予的是最后的伤害。
但这最后一面仍然起了客观上的作用。奥利维耶罗审视的目光不足以激发莉拉对命运再度发起冲击,却令她将自己的抱负寄托在了下一代身上。这个举动又颇有几分悲剧性,因为实际上这也正是奥利维耶罗在自己失败后所做的事情。
两个女人的身上之所以会体现出命运的重合感,那是因为她们就是这一环境下很多女性奋争者的代表人物,这样的女性并不在少,但大多无一例外湮没不闻。
于是有了第六个情节,莉拉倾心于对孩子们的教育。莉拉显然是阅读了教育心理学相关的书籍,重视幼儿教育,寓教于乐。
鞋店的事引发斯特凡诺和里诺的内讧,两人都被索拉拉家玩弄于股掌之中,只有互相拿对方撒气。斯特凡诺欺弱的脾性再度发作,当着孩子的面将里诺踹到楼下,还想将里诺的孩子迪诺也一并掐死,被莉拉力止。事业、婚姻、孩子,以斯特凡诺的大男子思维,这三大方面均告失败,对他而言是降维打击,他从恶霸沦为爬虫。
这场戏应该并不是在孩子面前拍的,虽然孩子的表情与大人的动作似乎严丝合缝,但始终没有一个展现全景的镜头,所以小演员应该不至于留下心理阴影。而且我相信这种戏应该需要申报,并有相关人员在场监督。
第七个情节,莉拉上市区找书的时候路过鞋店,驻足片时,回忆起与尼诺在阴暗的卷门后发生的事,只觉恍惚不可追寻,一切仿佛脑海中的凭空幻想。莉拉在日记中写道,当时觉得重要的事情,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怎么会不重要了呢?那是爱情和自由啊。并非不重要了,只是幻灭了,不再去追逐了。莉拉莉拉,她疲惫了。
米凯莱开着锃亮的新车,与斯特凡诺的消颓恰成反题。米凯莱强要送莉拉回去,实则是心存觊觎之念,想将莉拉收归室中。
我私心觉得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不论是马尔切洛、斯特凡诺,还是尼诺、米凯莱,他们都将莉拉当成了一个标尺,一个衡量自己雄性能力的标尺。在他们眼中,莉拉是贫民区最闪耀的宝石,是一座他们想要努力攀登、克服的高峰。对莉拉的暗恋或追逐,反映了他们对自己的心理定位。按兵不动时,表示他们自卑于能力尚短。当他们向莉拉发出欲望的攻势时,表示他们自认已卓绝于当地所有男性,已经当得起对莉拉的匹配。
多么有趣,莉拉不仅是一个爱慕的对象,也不仅是一个性欲的对象,还是一面他们借以反照自身的镜子。起初,他们在镜前羞羞答答,裸着身子,不敢面对。于是翻箱倒橱,东挪西借,将自己装点得心满意足,这才敢走出来,再次面镜。这时,他们还会特意地强调莉拉身上略显寒怆的衣物,声称自己有能力给她通体换一套新的。
在这个自卑复自大的游戏中,体现的是足足的男权心理。强与弱,依附与被依附,隐忍与克服。如此看来,男权心理基于一种本质的心态,那是自卑。基于自卑,才生发出之后一切行为与心理的应变。如米凯莱这样的,由自卑而奋发,克服。如帕斯卡莱(喜欢莱农)、恩佐(喜欢莉拉)这样的,始于自卑,也终于自卑。这种男权心理可能是广泛存在的,就像女性之间,互相攀比、竞争的心理同样广泛存在一样(莉拉和莱农即为典型)。分辨这些,绝不为贸然的批判。对我而言,认知甚于批判,批判本身只是一件简单和偏激的武器。面对复杂的问题,我绝不愿选取简单的武器。
米凯莱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提议,被莉拉不屑一顾便予否决,这令米凯莱懊恼不已,这还是源于自卑。你只要将自我实现委托于自身之外的人或物,或是其他某些具象如钱财或抽象如成功的东西,这种自我实现就不会坚固,因为这其实意味着你将自己依附于这个对象(这就更有意思了,米凯莱令莉拉依附于他的行为,反而是在让自己依附于莉拉),一旦这件被寄托的对象发生任何运动,都有可能将你自以为真的自我实现随时碾碎,而那起于原点从未消失的自卑会再度涌出来。
米凯莱戳穿斯特凡诺出轨之事,即自卑再度涌起,手足无措,转而践踏别人,以图站在他人尸体之上,自证更强。用白话说就是,你的丈夫那么烂,我不比他好多了?你再好好想想,我才是更优选项,别事后后悔。
可惜践踏斯特凡诺并没有令他显得更为崇高,莉拉对他们发出同等的鄙夷。
另外,米凯莱和莉拉的对话中,还透露出关于阿方索的信息,他暗示阿方索是同性恋。本季第一集,阿方索在公车上和莱农谈话时,曾有望向一个男子的举动。方才莉拉进店时,也有一个全景镜头,店中有一男子,并不看鞋,也没有同伴,视线仿佛望向阿方索。这说明米凯莱的话可能并非胡说。
第八个情节,为避免孩子因斯特凡诺外遇而失去较好的成长环境,莉拉又开始假扮妻子的角色。莉拉问起夏天去做什么,便是在为孩子争取好的条件,但斯特凡诺的答案是条件会变差。不过并不像莉拉担心的那样,斯特凡诺降低支出是因为自己的财务困境,索拉拉正将他彻底排出合伙生意,新肉食店经营状况也很差。
斯特凡诺开始反复逼问莉拉和米凯莱的关系,莉拉想替他顾全脸面也不可能,索性直说。但斯特凡诺又无法接受真实的答案,沮丧地离开家门,去寻求更易得的安慰。
自此,斯特凡诺更少回家。莉拉估计坏结果早晚要来,干脆早作打算。
于是第九个情节,莉拉在雨夜向斯特凡诺摊牌,重申小里诺不是他的孩子。但斯特凡诺无论如何不肯接受这一说法,更无意要赶走莉拉母子。他那囚笼般的爱,虽然同样发出金属的轰鸣,却将所爱之人羁缚在深深谷底。他将莉拉拉进卧室,在莉拉身上徒劳地重建自己无法重建的自尊,徒劳地复活被自己亲手摧毁的婚姻。他怨不得谁,也怨不得莉拉,莉拉本是决定同他好好过日子的,但新婚未始,背叛之举就接踵不绝。
莉拉不应承受他自作自受的绝望处境,但莉拉又一次没有作出强烈反抗。她的目光投向不远处婴儿床上的孩子,她是为了孩子在忍受这昏暗的日子。
日记写到这里,下一段情节出自莱农自己的回忆,交待莉拉的日记是怎么转到她手上的。
莱农不敢见莉拉,莉拉是她最害怕的一个对象,就像一个随时可能令她原形毕露、无地自容的超凡所在。当她望向莉拉,就会在莉拉身上看到自己的痛苦与恐惧。在她眼中,小里诺也从一个婴儿变得不仅是一个婴儿,更是一个提醒她有关尼诺、有关莉拉与尼诺一切事由的开关。她认为小里诺本该是一个属于她而最终落到莉拉手中的玩具。这样的想象和比喻,全不见母性,反而多么孩子气。在她将小里诺比作自己和莉拉相互争抢的玩具时,也就将她们对尼诺的追逐比作了一场竞赛。但这场竞赛同样是一场游戏,因为奖励只是一个玩具。可见莱农在爱情方面还远未成熟。爱情不是竞赛,也不是游戏,爱情是爱情本身。
莱农一声如常的询问,却打开了莉拉内心的深渊。斯特凡诺故态复萌,他禁止莉拉阅读,禁止她思考,搜查她的东西,任意地打她。这迫使她将自己珍视的笔记藏在了厨房,又不得不将它们托付给至友保管。
莉拉还托付莱农帮自己通知恩佐,她已决定离开这个灾难与悲剧的屋子——而不是家,进入新的人生阶段。
莉拉让莱农陪孩子玩的细节其实与莱农的那场惊梦有所应对。梦中的扭曲体现的是莱农面对或想及莉拉时自身的卑弱与恐惧。然而作为呼应的现实却是,莉拉没有像梦中那样对她颐指气使,没有伤害她,控制她。莉拉对莱农的友善从未有变。
这一集通篇回忆,室内戏码也通盘压抑不安,从画面的色调与镜头的运动即可印证,唯独最后这一小节有所改善。晨光熹微,良有心伤,却因故交重聚,倾扉一晤,已是整集最温馨的一节。
清晨之际,母女惜别。倚在窗口目送母亲离开,回过身来,莱农的心神又被小木箱中的那叠笔记本给攫住了。那是读完小学便辍学的莉拉写下的文字,却令莱农感觉自己分外渺小。
她对自己产生了一种“差不多”的评价。所谓“差不多”,在我看来是一种逃避真实世界与真实处境的自欺行为。
“我”摆脱了那不勒斯吗?差不多;地理上摆脱了,心灵上却并没有。
“我”结交来自知识分子家庭的朋友,我也成了知识分子圈中的人吧?差不多;身份上成为了,思想上却并不是。
“我”通过一关又一关的考试,获得所有老师的欣赏了吗?差不多;成绩单都很优秀,但精神世界一片空洞。
更何况,莱农追求的这些东西,和一个人的终极追求有什么关系?那只是一种对肉体皮囊的缝缝补补,是外在的枝节,那不是对人格的塑造,不是内在的主干,而是对个人理想的舍本逐末。
莉拉的文字刺激莱农之处,就在于莉拉撕开了真相,无论是否拥有克服它的能力,终归要直面它;这对照出了莱农的逃避与自欺。莉拉的世界没有冰“差不多”是水一说,对莉拉而言,水是水,冰是冰,可辨可分。
莱农的软弱性在将箱子推入水中的一刹那,表露无疑。箱子会从水面消失,“差不多”不存在了,但她心里清楚,箱子就在水底。就像她的恐惧不会因为变更外在而“差不多”从心底消失一样。
莱农在提醒我们,我们汲汲以求的目标都是应予审视的,没有理所当然的目标,更别自欺欺人,将目标冠以理想之名。
莱农在提醒我们,逃避是永无止境的迷宫,我们唯一应做的,是过真实的人生。
此时,我们是否对标题有了更深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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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线仅两集的前提下,备受观众期待的意大利电视剧集《我的天才女友》第二季便斩获了豆瓣高达9.6的观众打分。
尽管由于该剧目前仅在意大利本土平台Rai播出,3月16日才会正式登陆HBO,北美的主流媒体暂时无法给出相应的评价;但该剧在国内评分网站上能够获得如此高的推崇度,也仍旧在所有人的预期当中。
显然,一方面是因为第一季的制作水准和对同名原著的还原度已经达到令人叹服的程度,第二季的质量自然值得观众的信任;另一方面,《我的天才女友》第二季对应的正是风靡全球的“那不勒斯四部曲”中外界评价最高的《新名字的故事》,其剧情精彩程度只会高于、不会低于第一季。
这部由HBO与Rai Fiction等多家意大利制片商联合打造的电视剧集,改编自埃莱娜·费兰特在新世纪10年代陆续出版的四部相联系的小说《我的天才女友》《新名字的故事》《离开的,留下的》和《失踪的孩子》,被称为“那不勒斯四部曲”。
纵观“那不勒斯四部曲”,展现的是两位女性长达半个世纪的往来,以及围绕她们展开的意大利社会变迁的素描。《我的天才女友》是整个故事的开端,讲述了她们在那不勒斯贫民区从童年过渡到成年的一段漫长而困苦的时光。
整部剧是以埃莱娜·格雷科(又称莱农)为第一叙述者视角展开的。年幼的埃莱娜是学校里的尖子生,优秀的表现和乖巧的性格使得她备受老师的喜爱,直到另一个女孩莉拉的出现,埃莱娜的生活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莉拉聪慧过人,堪称天才,她以自学的方式识读和书写拉丁文,这在一所学生都还稚气未脱的小学里是一件大事。莉拉的出现使埃莱娜感受到危机,她嫉妒莉拉的能力,但同时又被莉拉不羁、率性而为的性格吸引。埃莱娜想和莉拉成为朋友。
在两位教师组织的一次女生班与男生班的知识竞答比赛上,莉拉和埃莱娜不出所料成为女生班的答题代表,而男生班代表则是阿方索和尼诺。阿方索是本地有钱有势的高利贷放贷人堂·阿奇勒的儿子,谁都招惹不起这家人。
答题环节莉拉出于顾虑没有过多地展露自己的锋芒,但却仍未避免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阿方索因答题表现差劲遭到了同班男生的羞辱,莉拉因此受到迁怒,被阿方索的年轻气壮的哥哥斯特凡诺毒打出气。
手无缚鸡之力的埃莱娜在这时主动上前帮助莉拉,却也遭受到暴力。因为这件事,埃莱娜和莉拉的关系迅速被拉进,她们很快成为社区里最要好的一对朋友。
随着升学考试临近,埃莱娜和莉拉的命运第一次出现分歧,是继续读书还是辍学,选择权掌握在她们父母的手里。尽管埃莱娜母亲反对埃莱娜上初中,但父亲却举手支持;而莉拉非常想要上学,却被鼠目寸光的父亲呵斥,倔强的莉拉因表决立场遭到了父亲的暴力。
最终结果是,埃莱娜顺利上了初中,继而是高中和大学。而莉拉小学毕业后便去父亲鞋店帮忙,闲暇时则去当地图书馆借阅书籍,哪怕不再上学,莉拉的天分也未消失。上中学后,埃莱娜和莉拉的关系变得冷淡,莉拉嫉妒埃莱娜能够上学,而埃莱娜为莉拉的疏远伤心不已。
僵持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一些意外,她们很快恢复过去那般的亲密,继续分享彼此的快乐与痛苦,埃莱娜和莉拉注定是彼此最默契的朋友。长大后的莉拉落落大方,成为美丽的少女,埃莱娜同样姿色不逊。她们身边的追求者多了起来。
莉拉的追求者是帕斯卡莱、马尔切诺和斯特凡诺。帕斯卡莱出身贫寒,打算加入共产党事业;马尔切诺是社区最富裕的索拉拉家族长子,莉拉讨厌马尔切诺的张扬跋扈;曾对年幼时的莉拉大打出手的斯特凡诺是视财富于一切之上的商人,他爱莉拉,莉拉也并非对斯特凡诺没有好感,只不过她清楚斯特凡诺对金钱利益的爱甚于对她的爱。
作为整个家庭的牺牲品,莉拉最终接受了表现上诚意满满的斯特凡诺的求婚,她以为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光明,婚后经济基础的改善将给予她追求独立的机会。然而斯特凡诺为了扩大自己的商业版图,一再做出令莉拉心灰意冷的事,婚礼当天马尔切诺的到来更狠狠羞辱了莉拉一番。
而《新名字的故事》紧接着这场令莉拉不悦的婚礼展开。婚礼结束后,满心欢喜的斯特凡诺载着莉拉去豪华酒店度蜜月,在这段时间里莉拉不耐烦、不对付的态度惹怒了斯特凡诺,住进豪华酒店的第一个晚上莉拉便遭到斯特凡诺的暴力。
莉拉回到社区后,斯特凡诺和莉拉家人对其脸上的淤痕视若无睹,除了埃莱娜,没有人再去过问。斯特凡诺和莉拉的矛盾也愈演愈烈,随之而来的是莉拉一次又一次的被家暴,不忍目睹这一切的埃莱娜甚至劝说莉拉与自己逃离这里。
阻碍莉拉逃离的因素有太多,而眼下最大的一个阻碍则是莉拉怀孕了,她所剩不多的自由注定要被肚子里的小孩剥夺。埃莱娜的学业和情感生活同样不太顺利,她在尼诺和安东尼奥两者之间周旋,无法做出抉择……
出版业的一次奇迹
新世纪以来被《哈利·波特》《暮光之城》《饥饿游戏》《冰与火之歌》等奇幻文学和英语写作主导的超级畅销书市场上,写实主义风格的、非英语的写作通常流行度都极为局限。
在非奇幻类型、非英语写作这两层劣势之下,作家埃莱娜·费兰特的“那不勒斯四部曲”则以生动迷人的描写,稳稳抓住了读者的阅读期望,发行不久便逆流而上风靡全球。
40多个语种的发行、累计超过千万册的销量、互联网上的热烈讨论、名人间相继的追捧……“那不勒斯四部曲”跨越了地域文化和性别认知,在所有发行的国家和地区、在女性读者和男性读者中均引起轰动,堪称过去十年全球出版业的奇迹。
神秘的作者
随着“那不勒斯四部曲”的诞生,一直保持行事低调、拒绝公开身份的费兰特本人也成了读者八卦的焦点。这位从90年代开始发表作品的女性作家,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切却从容不迫。
诚如费兰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所言,即便自己的真实信息曝光,人们最终会记得的还是与“那不勒斯四部曲”联系在一起的化名“埃莱娜·费兰特”,作者真实的身份实际上已经无法与“埃莱娜·费兰特”这个笔名分割。
费兰特对“那不勒斯四部曲”的态度同样是不予多加解释和定性。尽管这部关于女性情谊和意大利社会变迁的史诗之作被无数读者和评论家高度概括为“女权主义小说”,费兰特的解释却是,写作的初衷并没有那么剧烈的女权主义意识,但她完全并不反对读者对“那不勒斯四部曲”的任何具有解释力的阐述。
精益求精的改编
作为过去十年备受推崇的现象级小说,《我的天才女友》电视项目面临着诸多的改编难度,宏大的故事背景和时空跨度、作者费兰特和无数原著粉的审视都对制作方造成无形压力。
因而,HBO和意大利影商之间的合作选择了一条最为安全的改编方案:尽量减少对情节的改动,全力还原小说的情节、场景和细节为主。
我们从以下几个方面便可以知晓剧集改编上有多么考究。首先核心执行是擅长文学改编的意大利导演萨维里奥·科斯坦佐,第二季则邀请到意大利新锐女性导演阿莉切·罗瓦尔赫尔,阿莉切在《幸福的拉扎罗》《圣体》《奇迹》等影片中已经向观众展示过其作为女性对事物细腻独到的观察,她的电影意识和创作品质与“那不勒斯四部曲”是契合的。
其次为充分还原小说场景和人物描述,HBO不惜重金在一片空地上重建了那不勒斯贫民社区。对实景的推崇、对电脑特效的避让,使得整部剧不露丝毫塑料质感。
演员选择上除了高度地接近原著形象外,同一角色不同年龄阶段还要保持样貌体态特征和气质上相似性的选角,因此观众更能够感受到时间在人物身上驻留下来的痕迹。
同时,《我的天才女友》与意大利导演保罗·索伦蒂诺主导的HBO剧集《教宗》系列相区别的地方在于,HBO尊重了费兰特对原著地域化语言的坚持,这是HBO平台真正意义上的首部非英语剧集,小说中角色的语言习惯、意大利语与那不勒斯方言的碰撞都被完整保留下来。
流媒体的胜利
客观来讲,“那不勒斯四部曲”的电视化是属于流媒体的一次胜利。在传统有线电视台大行其道的时代,全世界的电视剧制作很少会逾越本土的范畴。北美的观众对外语片、外语剧集的排斥更是突出,制作外语影视剧通常很难获得可观的收益。
进入流媒体付费时代后,一家独大的Netflix开始将受众视野放大至北美以外的市场,原创内容和剧种的丰富度直接决定了用户的去留。于是我们看到,越来越多美剧制作规模的Netflix外语剧集的诞生,外语剧的质感越做越好。
而今HBO、亚马逊、Apple、迪士尼等各大公司相继加入流媒体大战,用户数量和范围的扩张成为各大平台的焦点。
HBO开发流媒体后也顺势效仿了Netflix的策略,由HBO参与制作的首轮外语剧《我的天才女友》和《我们与恶的距离》以不俗表现证明了HBO的高质量并不局限于美剧制作。
群像、家庭与女性心理
自始至终,“那不勒斯四部曲”保持着与小说叙述者“进入老年阶段的埃莱娜·格雷科”一致的语调,也即一种过来人口吻的女性叙述。这种状态的叙述优势在于降低了情绪,叙述者对待事物和回忆的理性程度更高,观众看到的情节是被提纯的。
角色和家庭,是剧集《我的天才女友》的两个重要单位,幻灯片风格的片头实际上已经将此布告于众。
纵观全剧,以埃莱娜为核心的格雷科一家、以莉拉为核心的塞鲁罗一家、以斯特凡诺和阿方索为核心的卡拉奇一家、以安东尼奥为核心的拉普乔一家、以尼诺为核心的帕拉托雷一家、以帕斯卡莱为核心的佩鲁索一家,还有以马尔切诺为核心的索拉拉一家……每个角色受家庭的牵连影响都能够直观地看到,家庭成为了大多数角色命运和未来的关键。
角色刻画上,整部作品并未陷入非黑即白的二元逻辑,那些非关键人物身上隐含的动作和细节,有时甚至比重要人物的刻画更值得观众们反复咀嚼。
例如,被社区其他人传为蛮横凶恶、吃人贪财形象的堂·阿奇勒,当他面对两个莫名其妙上门来讨要布娃娃的女孩子时,并未大吼着轰赶她们,而是在询问妻子后,慷慨给了莉拉和埃莱娜买布娃娃的钱。显然,群像的复杂性并不是时时刻刻都集中在主要的角色上。
对女性复杂心理的呈现是整部剧最精彩的地方之一。仅仅是埃莱娜和莉拉这对好朋友,她们的心理活动在行为上的具体落实便被打磨得纷繁而有趣。
俩人相互扶持成长,视彼此为自己的“天才女友”。埃莱娜在莉拉被打时伸出过援手,莉拉将自己的读书梦和写作梦倾注在埃莱娜身上,鼓励她读大学并愿意支付她的学费。
但我们也看得到,她们之间是相互嫉妒和竞争的,有时甚至厌恶彼此。埃莱娜嫉妒莉拉的天分,嫉妒男人对莉拉的爱慕,嫉妒莉拉的勇敢和内心独立;而莉拉嫉妒埃莱娜能继续上学,嫉妒埃莱娜愈发自由的状态,嫉妒埃莱娜可以毫无顾忌信任自己。她们非圣人,她们也不过是亿万个女性的其中一个。
在谈及女性文学时,费兰特提出的深刻观点之一是女性文学不应该拒绝与男性交流,无谓的攻击与男权无异。“那不勒斯四部曲”虽然讲述的是两个女性近乎一生的故事,但它更强调的是一种普世经验的生成,不管是阅读小说还是观看改编剧,男性都不应该成为被拒之门外的对象。
作者| 卡洛斯的三棵树;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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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才女友》第二季已在几日前完结撒花,依然保质保量,评价极高。此剧第一季于2018年年尾播出,第二季的播出却是在今年2月份了,等了足足一年多,虽然辛苦,却很值得。
当时看完第一季,我迫不及待地读完了”那不勒斯四部曲“,有观剧经验做铺垫,所读的文字就像落进了影像翻译机,以至于时不时会一下恍惚,再也分不清文字与影像的界限。
早在第一季,大家便惊叹于选角的准确,尤其是出演莱农和莉拉的两名小演员,完全符合书中气质。
犹记她们对彼此童年的见证,不停地比赛,还用从卡拉奇家勒索来的钱买了本《小妇人》坐在广场上一起诵读,她们不可避免的长大,就像我们一样。
这部剧不仅连接着莱农和莉拉,也把我和我的挚友连接在一起,我们一起读这套书,一起看剧,情节带来的共鸣让我们诚实地反观友谊、生活以及对未来的追求。
莱农和莉拉在剧中互相牵引,扶持或妒忌,我和我的朋友也被她们牵引,辨识了许多不自觉的谎言。
《我的天才女友》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高分栖息在豆瓣榜首,这让我想起另一部9.4分的意大利电影《灿烂人生》,它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足够影响每一个观众的人生。
这两部作品用诚恳的、敏锐的、宽容的视角去看待一切,而当我们将自己代入这样的作品,无形中也释放了心中的海洋。
顺延着第一季,所有角色步入青年,他们面临的是婚姻、学业、金钱还有对未来的选择,各自不幸的童年掖藏起来,阶级差距锤醒了所有幻想,彼时纯洁的关系也在倒塌崩坏。
“成长带来的告别”是最能让我们感同身受的东西。
这一季的莉拉和莱农告别了太多次,“陌生、冷漠、逐渐无关……”,这是每一个成年人都会逐渐习得的东西,莉拉和莱农投入到了两个世界,她们不再像童年那样形影不离。
第一季终结于莉拉战场般的婚礼,第二季开始于两般模样的孤独,莉拉本以为能掌控自己的婚姻,却发现被欺骗了;
莱农在失去莉拉之后,失去了学习的欲望,她开始厌学并投入到对尼诺的爱情幻想。
对于婚姻,莉拉反抗家暴和控制对她的侵蚀,而对于学业,莱农则用尽全力去坚持。都很艰辛,却又别无他法。
为了反抗婚姻,莉拉用损害自己身体的方法拒绝怀上孩子,她争夺鞋店和肉食店的管理权,想通过掌控金钱来实现“有限的自由”(比如帮助那不勒斯的穷人)。
她遇到尼诺后,对自己的婚姻毫无留恋,直接消失;当她发现了斯特凡诺的出轨,便把自己的一切留给了情妇艾达,带着儿子离家出走,靠在工厂打工艰难地供养。
莉拉不掩饰自己的才华,她保持着蔑视一切的态度,毫不顾忌自己卑微的身份地位,单刀直入。所以她的才华会让莱农和尼诺不舒服,她的朋友和恋人,会因为她的锋芒交替着靠近和远离。
只是莉拉一旦发现她的才华与能力即将为人所用,便选择什么都不做,宁可抛弃自己的一切,也拒绝同流合污。
而莱农,她在一个既有的体系里攀爬,不仅陷入对尼诺的单恋漩涡,还被尼诺的父亲引诱性侵。
莱农对自己的概述足够清晰,一种“差不多”,对任何事情提不起兴致,只是随波逐流尽量不去辜负别人在她身上的投入。
相较于莉拉,莱农的生活并不激烈,她长久地身处于一种混沌与迟疑,莱农经历着与那不勒斯脱离的撕裂,而她的头颅与生活方式却在城市里艰难地重生。
但莱农并不软弱,正相反,她也是莉拉的“天才女友”,课业出色,异常坚韧,总能被莉拉影响并唤醒,她的感性与细腻是确切存在的,所以她能面对“自卑”,并通过习得的知识剖析自己、解放自己。
莉拉与莱农之间的友情非常深刻,透过她们我能看见,一名女性在任何时代想要保持“激情”,都是那么的艰难。
那不勒斯有莉拉原生的、野性的激情,那是一种“不服输”的气焰,而莱农则需在一个迷雾般的知识分子体系里寻找激情,她在校园里获得的知识,因为过于脱离现实而变得索然无味。
莱农的经历类似于我们,在茫茫学途中缺乏目的性,其实抵御这样的迷茫并不比莉拉要轻松很多。
我喜欢观看她们之间的交换,莉拉帮莱农买全新的教材,提供一个房间让她专心学习,莉拉还要求莱农必须拿到好成绩,还提醒她不要忽视那不勒斯正在发生的悲剧。
反之,莱农带她参加舞会,让莉拉得见一个满是书籍的中产家庭,莉拉由此重燃了学习的欲望。
这季最精彩的一幕,莫过于莱农帮助莉拉改造婚纱照,她们用近乎艺术的形式进行反叛。这个过程让她们学会了真正独立地感受与表达。
所以尽管她们早已身处两个世界,却从未真正形同陌路,莱农把莉拉交由其保管的日记本扔进河里,莉拉也把莱农交还给她的《蓝色仙女》丢进火焰之中。
“决绝”销毁了重要的纪念品,但她们的记忆却借此移居到对方体内,永远无法磨灭。
其实第二季最大的亮点还是人物间的情感纠葛,“身体、抹去、吻、背叛、愤怒、幻影……”这些出现在每集片头的关键词概括得简洁而完美。
而且第二季里被讨论最多的就是男性角色“全员皆渣”,很多观众会认为这些男性角色是被原著作者利用的“符号化男性”,他们越丑陋,女性越高尚。
但事实上,《我的天才女友》里的男性都是我近年来看到的最好的男性角色,因为他们的脆弱都很真实,你能看见父辈对他们的影响,他们既对父辈失望,又没办法从那样的惯性中挣脱。
尼诺的虚荣和自负与他的父亲如出一辙;当莉拉告诉斯特凡诺自己出轨的事实,暴虐的斯特凡诺反倒用充耳不闻的平和掩饰了恐惧,他选择用谎言欺骗自己,而这正是软弱的极致象征。
米凯莱·索拉拉放长线钓大鱼,像条毒蛇一样窥探着莉拉的一切,他行事不择手段,一切利益至上;安东尼奥极速衰弱的神经和肉体让他成了一个无用的人;帕斯卡莱把愤怒和理智用在了划清界限,真正的热血和正义离他远去。
而最终,当年那个朝莉拉扔石子并早早辍学的恩佐,却忠实地走着自己的路,他孤独而坚强,而且勤奋好学;
莱农的大学男友弗朗科·马里像一团热火,他投入革命,站在个人利益的对立面,因为他无法接受自己所享受的富足;
而艾罗塔一家的男子理智且平和,他们真正地探讨问题,却不为此争执反目。
这一季的4、5集其实可以单拿出来作为一部电影去看,大海、爱情、出轨、妒忌、摇摆、挫败、自我欺骗……
莱农想象着自己追逐尼诺的目光,也亲眼目睹尼诺和莉拉拼命地游向海洋彼端。这两集拍得梦幻清爽,又充满了结实的欲望。
莉拉在情感上勇敢,而后被背叛;莱农不做声响,暗流涌动,提防着情感的决堤。他们和谐地躺在沙滩上,头颅贴近暗恋的人的腹部,让我想起了一种忧郁的浪漫,以及去年的一部影片《你的鸟儿会唱歌》。
除此之外,这部剧也没有抛掉原著里对其它人物的精彩描述。
我一直特别喜欢莉拉与奥利维耶罗老师间的情节。这位小学老师不仅欣赏莉拉,也因为无法帮助这个天才般的学生而自责。莉拉始终非常在乎奥利维耶罗老师对她的评价,尽管她不表现出来,却最害怕奥利维耶罗老师对她失望。
奥利维耶罗老师的严厉与她对莉拉和莱农的关注,其实无意中改变了她们一生的命运,而这位老师的一生,也正是完全独立的一生。
莱农的母亲是另一个非常精彩的女性角色,她跛脚、暴力、势利眼……极度好强,这样的好强甚至让她嫉妒自己的女儿。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无私的母爱,每一个母亲也不会绝对完美。
莱农的母亲一直在打击莱农,却还是会供她上学,而当她看见莉拉送的全新教材,却痛哭着自责,她在“对自己的不满”和“对女儿的爱”这两者中挣扎,当她独自一人来到比萨照顾生病中的莱农,这些反差都让我心痛。
对于第二季的《我的天才女友》,除了符合人物年龄的情感与成长,它还涉及了另一个非常重要的主题,那就是年轻人理想主义的灵魂。
他们读报、读书、辩论,与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深刻相关。
他们辩证地在脑子里翻腾着对世界的看法,还拥有着让世界变得更好的热情,他们反思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被剥削和对他人的剥削,他们自我教育,想要看清世界的骨架,并试图改变些什么。
《我的天才女友》就是这样一部给人以激情的作品,它说服你,并展示给你生命经过奋斗之后能够抵达的样子。尽管这部剧非常忠诚于原著,但如果你真的喜欢,一定要再读一读”那不勒斯四部曲“,绝对会更享受,更有收获。
我——埃莱娜·格雷科,一个门房的女儿,在十九岁这年,终于要摆脱这个城区了。
一张模糊了汗热与泪渍,教人手足无措的脸充斥画屏。
煎熬人心的新生儿哭声,预告了皮诺奇娅今后的人生。
空空荡荡的半旧房间,随性穿着的朴素睡衣,一头无暇打理的芜杂乱发,时时刻刻手抓奶瓶,关注小动物般欲壑难塞的新生婴孩。这就是现在的皮诺奇娅。
她说,莱农,陪我坐会儿。
她说,莱农,给我讲点什么吧。
她说,莱农,再待会儿吧,拜托。
她说,再来找我啊,如果你想的话。
她说,我现在已经不出门了。
这就是现在的皮诺奇娅。
身体和时间正在被消耗的皮诺奇娅。
她不出意外地堕入那个时代的婚姻漩涡之中,成为全职妻子,全职乳母,全职主妇。
皮诺奇娅已被剥除作为人的社会属性。
她会慢慢变得像她的兄长,她的丈夫,她的父亲。
她会慢慢长出一张男人的脸。
皮诺奇娅成为一个新的受害者,但很快她就会成为旧的。
她压抑了平生仅现的自由与爱火,退回违背人性延续千百年的女性日常。她恨,却不知其所恨的对象。她将恨转移在丈夫身上,新生的孩子身上。
皮诺奇娅的心理复杂性在于,一方面她绝不敢逆反男权,因此她总会畏惧并臣服于丈夫的暴力。但另一方面,她爱慕荣华,鄙视里诺的出身。她将对里诺的嫌恶也贯连到了里诺的孩子身上。
“他们全家都丑”这样的话是一种极端的歧视语言,其背后所表达的语义是:丑陋是一种阶级基因。
莱农已经很久不去找莉拉,但她从玛利亚和皮诺奇娅母女的吐槽中得知了莉拉的最新动态,镜头用稳定的左右轴转拍摄,生动地表现出两人插嘴絮叨的情态。
莉拉不知为什么,一反之前的心意,闹着跑去鞋店上班。而且穿着时装,在鞋店大搞装修,还裱画,鞋架上放的却不是鞋,而是书。莉拉之所以重回鞋店上班,而且变得更为注重仪表,重新拿起书本,稍后我们就会发现,都是为了她和尼诺的恋情。她所践行的其实也是上一集末尾她对莱农所说的。
另一个动态是,索拉拉抛开赛鲁诺作坊,在别的工厂生产赛鲁诺鞋,好一着釜底抽薪。这种背弃商业伙伴的举动进一步证明了他锲而不舍地拉拢莉拉的原因。他的目的就是将研发(设计)、生产(工厂)、销售(店铺)完全掌握在索拉拉手中。完成这一成就,只差莉拉加入索拉拉的生意,提供鞋样设计才能。一旦如此,皮鞋生意等于跟卡拉奇家没有关系了,斯特凡诺和里诺的存在感将完全被米凯莱掏空。
节日的气氛中,莱农与女友们卡梅拉、艾达也见了面。
斯特凡诺神情颓丧开车过来,将门店钥匙交给艾达。
为了凸显他的落魄,镜头有意表现了他的车顶,那里灰尘满布,凹折不堪。
曾经,他意气风发地开着这台小红车载着莉拉兜风。而现在,他情场、生意场双重受挫。
斯特凡诺已经快要从地方强权势力的地位上滑落了。阿奇勒死后,卡拉奇家族从没有恢复与索拉拉相抗衡的地位。在很多方面,斯特凡诺都不得不依附索拉拉。他曾努力开拓进取,以图重振往日威势,但终究受制于人,和索拉拉的差距也越来越大。他如今的强大已有很大的纸糊成分。
当着莱农的面时,朋友们都称莉拉为“你那位朋友”,莉拉在坊间留下的都是恶名,很难有人对她的作为抱理解与同情的态度。其实,莉拉如果活在今天,还会遭受同样的处境,观众已经对她做出评价。
安东尼奥因精神问题提前退伍,坊间流言中,这自然又是莱农的过错。这一点莱农和莉拉的遭遇是相似的,这种评价其实就是中国一句俗语“红颜祸水”。我的态度是,别说“祸水”难以入耳,连“红颜”这个词都已令我羞愤。
红颜、巾帼、女中豪杰、不让须眉、不盈一握,还有数不胜数的指代或描摹女性的古典词汇与意象,都使我感到警惕。我警惕的是藏在词语中的男性目光。词语就是文化的载体,词语就是思维的路径。因此,当然应该警惕词语,警惕我们的母语。这个问题很难解决,甚至令人头脑分裂,但警惕的意识是应该有的。
人们将索拉拉釜底抽薪之举认定为报复,因为马尔切洛和莉拉那场失败的相亲。可是,这并不是报复,这只是地方上的强权恶势力在不断吞并、扩张与控制。
莱农心想,这里发生的一切悲剧、坏事,同我有什么干系呢?因为她是卯定了心思要离开这片原生之地的。
这合乎人性,对糟糕之地、恶劣之事,人的本能是逃离,而非革变。利己主义的逃离总是比蚍蜉撼树的革变来得容易得多的。这种思维,网络上称之为岁月静好的小清新。这样的读书人被人讥为书斋里的知识分子。与外界实情相隔绝的精英被批评躲在象牙塔中。
这种思维和生活方式,不应被贸然批判。因为哪个国人或多或少不是如此度日呢?因为我们都活在鲁迅的《阿Q正传》里,我们的身体里都活着一个阿Q。若非这点赖以进退的阿Q精神,多少人只能直接自杀。
路灯下,归来的安东尼奥明显变得神经质,眉宇间苦意更深,迷惘的言辞如同艾略特的诗句:“这里什么也找不到。”
那不勒斯贫瘠的土地里,已刨不到他需要的小土豆。他失业了。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意大利的经济增长率在欧洲排第二,仅次于德国,被称为“经济奇迹”。但经济发展集中在北方,南方几乎没有变化。同时,“经济奇迹”高度依赖南方提供的大量劳动人口。可见贫富悬殊反而加大,而那不勒斯所在的南方难觅生机。
安东尼奥只是成千上万失意工人中的一员。
这对穷苦人而言希望渺茫的社会,压垮了安东尼奥。兵役中断了他的生计,失落的爱情也不再能支撑他苦闷的精神,他数着手指上的小人度日。这个游戏是父亲教给他的,可想他的父亲也是一个多么孤苦的人。作为第二代,他照样活在父辈贫穷的命运中,并过早地崩溃了。不会再有爱情,也不会再有小康。
圣安东尼奥节的篝火被点起,在这个寒冷的夜晚予人空洞的温暖。穷人们围着火焰发出虚无的狂欢,祈祷神灵驱走旧秽,赋予新生。
可是,如果火焰能赋予新生,之前的多少个年头就会实现,不必待到今时今日。
看那火光映照的面庞,多么幸福,多么麻木。
火,给先人带来熟食与热量,驱走野兽,照亮黑夜,它本是生命和希望的象征。
然而火焰背后也会藏着暴戾的面庞和险恶的力量。也许它会带来新世界,也许它带来的只是灰烬。
就在这除旧布新的大火中,朱塞平娜上吊死了。
人们第一次从前景中看到悲剧,人们第一次处在悲剧的前景中。但这只是无数悲剧中更显眼的一个,还有无数暗中发生的。
书中写道,朱塞平娜因丈夫死去而自杀,剧中不提这一点,反能引人深思。因为丈夫的死也只是最后一根稻草。
朱塞平娜的脚上涂了指甲油,只涂了一只脚。不是她只想涂一只脚,而是只够涂一只脚。
这个细节深深地震撼到莱农,她从未如此坚决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这一节,乐景写悲事,节庆衬悲情,鲁迅《祝福》的手法。
文学考试上,莱农对美的解释呼应了莉拉星空下的话和海滩上的故事。莉拉将星空形容为满是碎玻璃的沥青。莱农在那晚的月下也已领悟到美的欺骗性。
“就像一片晴朗的海面,一抹夕阳,或者夜晚的天空,都是对恐怖的一种掩盖,假如去掉掩盖在表面的东西,剩下的就只有恐惧。”
这是莱农的亲身体验。多纳托,一个会给梅丽娜写诗的浪漫诗人;尼诺,一个给莱农留下吻和拥抱的浪漫情人。
在那美丽的岛屿上,美丽的星月下,美丽的海滩边,莱农先后将初吻与初夜给了这对也看似美好的父子。
美是恐怖的假象,这是莱农用痛苦提炼的诗句。
莱农的答辩表现上佳,被考官推荐报考比萨学院,只要考取,学杂费全免。这无疑给一心向上的莱农提供了阶梯。
加利亚尼老师为女儿娜迪娅探询尼诺的消息,他人间蒸发了。加利亚尼相信,尼诺是因为莱农离开了娜迪娅。这样看来,这位老师对自己学生的品性倒挺了解。
这一消息却在莱农心中激起更大的波澜,因为尼诺没有和她在一起,也没有和娜迪娅在一起,那就很有可能是跟莉拉在一起。这就是莱农“不知不觉”走到马尔蒂里广场的原因。
莱农隔街望见,鞋店半拉着闸门,不佳的预感从她心底浮上水面。
抄起卷门的莉拉打扮得的确入时,长发已短,一身剪裁合体的红衣正配唇红。
我不懂时尚,不谙造型,但莉拉的发型应该是有名的波波头。我印象中最深的同类形象是《雌雄大盗》(1967)中的费·唐娜薇,《低俗小说》(1994)中的乌玛·瑟曼,《杀手里昂》(1994)中的娜塔莉·波特曼,《绝命毒师》第二季(2009)中的克里斯滕·里特。在影视作品中的跨时代流传侧证了波波头的生命力。
在一部电影或季播剧中,即便主角的出场时间也不过一小时或数小时,为不破坏观众对角色建立的熟悉感,一般不会轻易改变角色外形。因此,当一个影视剧中的人物改变外形时,一定是有意而为之,即从外在的改变暗示内在的嬗变。
而在莉拉所处的那个文化氛围中,将长发变为短发更是与社会潮流紧密相关的。
我们当今已经熟视无睹的短发,曾经代表女性中的异端,又转而成为女性解放的象征,成为一种前卫的风尚。资料显示,从前女性犯罪后会被剃成短发,以示羞辱,这在《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似乎就有反映。前一阵子女护士被迫剃光头的新闻为何会引人反感,各位可想而知。
这样看来,当历史上女性开始自觉让短发成为时尚时,是一种“明知故犯”的反抗,是为自己的脑袋正名。而发型自由正是身体自由、行动自由的一部分。
而且男性主导的传统审美观,以长发为美,削去长发就显而易见成为女性寻求自主、独立的宣言。
另外,从实用角度而言,短发便于打理,节约了大量耗费在梳妆镜前的时间,这与女人走出家门深入参与社交和社会事务是具有正相关性的。
今日我们习惯的事物,曾经是一种禁忌,又曾经成为蔚然风行的时尚,其背后所挟恃的却是思潮之变,社会之变。短发造型就曾代表了女性意识的觉醒,而不仅是审美意识的更换。所以当你选择一款发型时,你不妨想想这个问题,你要借此表达的是什么,从此你就不必再去追慕、模仿他人。
所以皮诺奇娅眼中的奢侈行为,其实是莉拉内心意识的外化表现。重新拿起书本的莉拉,告别之前的财主老婆形象,将走出房子,走向社会,融入时代浪潮,成为追求变革群体中的热烈一员。
尼诺果然同在,莉拉离开自家楼下的肉食店,来到更远的鞋店,就是为了和尼诺私会。
莉拉将尼诺牵出,轻缓地旋转,暗落在他们肩头,光射在他们脚下,影子曼妙地映在墙上。若有即无的旋律恰到好处地点缀了这个浪漫的慢镜头。
但莉拉与尼诺眼前的浪漫,恰是莱农心头的伤疤啊。上一集末她宣称从此远离他们,这又怎么可能呢?他们会是她一生的羁绊,不然老年的埃莲娜用那种似淡实浓的声线回忆这个故事又为哪般?如果她真的从此远离他们,这个双声道、多主角的故事就结束了。
莉拉和尼诺并排而坐,十指相扣。莉拉用她幸福而迷幻的双眼诉说今后的二人生活。惊闻莉拉已经怀孕,画面闪切,虚实交错,莱农眼前一阵恍惚。但莉拉浑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她已经决定离开斯特凡诺,与尼诺共同租住一间公寓,至于生活来源尼诺可以投稿和兼职。
莉拉的计划看起来并不是不可行的,莉拉忽略的是,对同一件事,尼诺却是如何设想的。强势的莉拉抢占了尼诺的话语空间,有一处尼诺明显张嘴欲言,却被莉拉压制住了。
莱农听了莉拉的计划,觉得她简直疯不可言。她不愿多待,起身之后却留下了一句话,她要去比萨读书了。从视线的移动就知道,这句话是刻意对尼诺说的。从尼诺的反应来看,他依旧渴望上大学进修。虽然此时他是迷迷惘惘,整个人空虚灰弱。他起身要送莱农,其实是想多了解一些升学的情况。
莱农走后,莉拉重新放下门帘,尼诺抬头望去,眉、唇都皱着,显得又焦虑,又不甘。
从为数不多却珠联全篇的几场与母亲的对手戏中,即可见莱农蜕变的过程。
升中学时,面对母亲的呵斥,她只有沉默地咬着牙,怒目以对,卯足了劲才敢从牙缝飙出几句话反抗,嚷完立刻逃走,免得讨打。
莱农一直恨母亲,恨到几乎成年,她才理解了母亲的苦。母亲对着新书情绪失控时,莱农静静地安慰着母亲,眼中再没有恨意。
如今到了升大学的关头,莱农再次与母亲意见相左。她不再心怀惧意,据理力争自己应有的权利。迎着破口大骂的母亲,拍桌而起,当面对峙。并宣告母亲,从今往后,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母亲的气焰消下去,背身去水槽刷洗,仅看背影都能看出她的苦闷、挫败。
父亲拍拍莱农肩膀,告诉她从今往后也确实只能靠她自己了。父亲的身体也已经坏了。莱农应该要感谢父亲的是,当年没有父亲的坚持,她是不可能升入中学的。
而莱农的父亲之所以与莉拉的父亲做出不同的决定,也的确与各自识见有关。莱农的父亲是市政府门房,总算见过世面,见识到学位、身份在这世道的重要性。而莉拉的父亲窝在穷街区,不朝外界看一眼,也没有一丝走出去的想法。如果莉拉走出去,正如莱农所说,她会成为居里夫人那样的科学家,或者尼尔德·伊奥蒂(意大利第一位女议员)那样的政治家。费尔南多用他的无知,将一位伟大的天才生生扼杀在摇篮之中。
好在,莉拉用不着成为玛丽·居里,也同样伟大。
莱农的妹妹问大姐姐,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去比萨。这提醒着我们沉默却残酷的现实。这个旧城区,这么多孩子,像莱农这样走出去的何其之少。又有多少,连念几年书的机会都没有。而即便是走到这一步的莱农,也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
母亲警告莱农,要去比萨,就必须被录取。她从胸前揪出两张钞票,用力拍在桌上,狠狠看了莱农一眼,背过去继续洗碗。
请看哪,此时莱农的母亲在用双臂的肌肉表演。她手臂上的肌肉沉默地颤动着,却令人感到她内心好一股狠劲儿和悍气。
这令我心下蓦然觉得,千金一掷算什么豪气?莱农母亲将那两张钱拍钉一样拍在桌上,那才叫豪气,硬气,浩然之气。
剧中这些意大利演员都太会演戏,有些演员根本看不出是在演戏,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如此出色,如此自然。我看过的几部意大利电影中,似乎也是同样情况。但若要我从剧中指出谁演得最好,我一定会说是莱农的母亲,这位在原著和剧中都没有留下姓名的无名氏。
莱农离开了那不勒斯,莱农终于离开了那不勒斯,她索性一股脑离开了整个大南方,一脚迈到了中部的比萨。
莱农在轨道旁住了十八九年,火车从旧城区日日夜夜跑过无数回,剧中拍了这么多火车镜头,终于有一天,仿佛作为旧城区的代表似的,莱农坐上了这辆火车,看到了火车里头的模样,也从火车里头看到了整座旧城区的模样。
在车上,碰到老绅士帮忙放行李,对座有老妇人冲自己笑,窗明几净,蓝天旷野,前途足可期待。
“我——埃莱娜·格雷科,一个门房的女儿,在十九岁这年,终于要摆脱这个城区了。”
不出意外的话,莱农的生活从此将彻底与莉拉无关,就像眼前排排闪过整齐划一的房子,就像机场传送带上顺畅滑落的行李。
但事与愿违,又或者说愿与事违,莱农离不开莉拉,莱农也并不想真的离开莉拉。她仿佛带着天生的使命,要将那个被时代隐没的女人传奇的一生,一笔一笔书写下来,流传世人手头、眼前、心中。
我多么相信,莉拉存在过,甚至依然存在。
这边莱农已经离开那不勒斯,另一边莉拉也已决意离开斯特凡诺。
为了保护自己不被打死,她准备了一把刀防身。
斯特凡诺已习惯有莉拉的生活,说着家常,坐下吃正餐。
莉拉照自己对莱农说的办法,给斯特凡诺做了这顿饭。
莉拉还是不敢开门见山声明自己要出走,一步一步地作出暗示。斯特凡诺先是以为莉拉想回肉食店,接着以为莉拉要待在家里。直到莉拉直说自己要离开这里,离开他,斯特凡诺也觉得莉拉不过是在闹脾气。
斯特凡诺的满不在乎倒也并不全然出于愚蠢,因为据说意大利直到1970年才有了离婚制度。还有人说,从1985年至2000年,意大利平均每100对夫妻就有23.5对分居、12.3对离婚。而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由女方提出终止婚姻关系的要求。
离婚法律或条文是对女性权利的重要保障,但现代离婚制度普遍建立也是晚近的事。
莉拉的离家出走等于变相的离婚,也许当代人已经觉得并无特别之处,有的国家离婚还可以对分财产呢,但在莉拉那个环境,你也看到了,这是第一次有女性提出和丈夫分开。
刀还是派上了用场,斯特凡诺停止了进一步暴力,代之以痛苦的神色与诉说。
大家认为斯特凡诺的感情和语言是真实的吗?我相信是真实的。斯特凡诺在很大程度上称得上是个恶人、坏人,但是我们有必要至少站在“恶人”的立场想一次。
我太喜欢这部作品中令人迷恋的人物复杂性,这才是真正的人性。评论时,难免只抓住人物的某一面,某两面,可是人性不是硬币,人性是棱镜。如果我只从阶级,或者只从性别的角度来谈论这部作品,我一定会最终陷入固步自封的陷阱。虽然我有所警惕,但很难保证自己不陷进去。跳出来写这段话,是想与诸位分享,那些理论名词、概念话语,虽然我也在用,但是绝不是我心仪的解读方法,它们是钥匙,但也有可能是毒药。钥匙能打开门,却并不等同门后的事物。概念是经过高度提纯的语言,它的发明,是为了便于我们理解事物,但概念化的语言如果只停留在概念的层面,成为满身华而不实的金纽扣,那么对概念的堆砌就是可耻的。绝大多数时候,故事都是由人组成的,正如世界很大程度上是人的世界一样。因此,很多时候,我们看一个故事,或者看这个世界,我们就是在看人。人是无比复杂的,人的复杂在于人性。因此,我说的其实只是这一句话:用尽一切术语,不如直入人性。
站在斯特凡诺的立场而言,他的确是爱莉拉的。只是,我们恐怕很难承认和肯定这种爱,因为我们不太能接受爱一个人还可以对其粗暴,将之当作物品对待。
对于斯特凡诺的恶,我从无意为之辩白,且深恨之。但我还是要以他为中心,思考一次。
看得出来,他没读,或者只是读过很少的书,他与新知识、新观念是绝缘的,他的视野局限在那不勒斯这座城市。“男女平等”这个词,他甚至可能没有听过,更遑论付诸实践。他的家境比同一环境中的大多数人都要好,可终归他还是在这个环境之中。他所用的暴力与他所犯的很多恶,是与这个环境中的其他人无异的。也就是说,恶并不以阶级、贫富为转移。斯特凡诺和费尔南多对待女人的方式有什么分别?
但我并非在强调环境决定性格,即便同一环境也会有完全不同的遭遇,每分每秒每个人的遭际都可能不同。斯特凡诺和阿方索被同一对父母养大,但阿方索生性柔弱、良善。也许我们可以假想,斯特凡诺是长子,是继承人,所以才会性格强势、凶恶。但索拉拉兄弟并没有因为年龄区分而发生类似情形,相反弟弟米凯莱比哥哥更为残横。人性的复杂是不容揣测的。
上一篇说到斯特凡诺的多面性。说他的第一面是从父辈继承而来的阶级之恶,第二面是同样源自阶级属性的伪善,第三面是他外强中干的软弱。今天要补充的是他的第四面和第五面。
他的第四面是未受教育的无知者。他身在男权社会,却并不能认知男权社会,因此也被男权社会所束缚着。他在乎面子,认为自己的面子就是妻子,有面子的事就是妻子早点生孩子,丢面子的事就是妻子出门和别的男人往来。但丢面子的事又不能张扬,所以他一再容忍,遮掩,简直捉襟见肘,寒酸已极。
他的第五面是一个与常人无异的有情人。他爱莉拉,以自己的方式爱,一种不能被现代文明社会所认同的爱。一种用金钱、礼物和良好的物质条件来表达的爱,一种充斥着暴力、控制与羞辱的爱。不论我们认为他是不是爱莉拉,不论我们判断他的爱是对是错、是好是坏,站在他的立场,他确真是爱莉拉的。这一点,是基于人性而言,与社会、历史、心理那些东西都无关。人性,就是人之为人,都可能具备的东西,是超越后天社会的,超越人本身以外的一切外物的。正因为爱莉拉,他才会因莉拉而脆弱、受伤、崩塌。他对莉拉的暴行难以令人释怀、容忍,也不应被释怀、容忍。但因一个人的暴行否定他的其余也并不见得我们有多高尚,因为这样是反客观、反理智的。单就家庭暴力一点而言,这世界上半数以上的男性都无法轻轻让自己撇清干系。当然,这同样是很复杂的问题,我并不想一言以蔽,下偏激的结论。
“你根本无法想象我有多爱你,莉拉,你无法想象。”斯特凡诺独自走进房间。
镜头固定,并没有切转,然而天色暗下去,当斯特凡诺再走出那扇门时,莉拉已经离开了。他呼唤着妻子的名字,却只见到桌上放着莉拉从手上摘下的结婚戒指。他不敢相信,或者说他不肯相信,莉拉真的会就这样离开了他。
在这一戏剧情境中,莉拉和莱农同时完成了自己的“出走”。
斯特凡诺做的下一件事情很有意思,此时他是一个处在极端情绪的人,他需要宣泄郁结,此时的“下一个”决定接近下意识举动。结果他开车去找艾达。
两人的不对劲上一集末尾已经留下线索。斯特凡诺得知莉拉和尼诺一起游泳,是艾达告的密,艾达从吉耀拉那儿得知。本集开头,斯特凡诺将店铺钥匙交给艾达保管,又是一处。及至此时,两人非同寻常的关系几乎呼之欲出。这类同金圣叹所说的《水浒传》擅长使用的草蛇灰线笔法。我所理解的草蛇灰线,和伏笔并不全然相同。草蛇灰线是不断的伏笔,且伏笔有层层剥露,益渐呼出之势。
斯特凡诺来得不是时候,帕斯卡莱和安东尼奥都在场。可是人都来了,不得不进。接下来,场中的戏剧性交给了帕斯卡莱和斯特凡诺二人发挥。斯特凡诺往日不来,今日忽来,招致帕斯卡莱不解的眼神。艾达翻账单时,帕斯卡莱前后各看一眼,心中又起微弱的狐疑。斯特凡诺匆忙离去时,没跟两个在座的男人告别,却专门对旁边屋子里的艾达说声“再见”,更令帕斯卡莱气为之结。
最值得回味的一个细节是斯特凡诺和梅丽娜的对视。梅丽娜仿佛对斯特凡诺熟识,而斯特凡诺见状面露怯意。看来,斯特凡诺私会艾达已数不在少。
斯特凡诺只好独自闷在家中。门铃忽响,他心中一悸,急忙转到门口,来的却是农奇亚。农奇亚惊慌失措状,连胜问莉拉下落。
演员塑造角色,常有“抓手”,农奇亚的“抓手”就是她乞要说法般的手部动作,加之她惊慌讶然的疑问语气,在很多场合都可见她这一特点。她无时不在的惊慌表现,基于她在每个人类场合都将自己当作一个绝对客体的习惯。也就是说,在这个社会,她永远将自己当作他人的陪衬。这是男权认同与穷人心态的共同产物。
斯特凡诺终于无法隐瞒下去,他向他人承认,也终于对自己承认,莉拉走了,莉拉离开了自己。
卡拉奇、赛鲁诺两家人聚在一屋,共同应对莉拉出走的事。众人情绪有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愁眉苦脸,第二阶段是峰回路转,第三阶段是石头落地。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莉拉就是不想和斯特凡诺过日子,因此离家出走了。但是大家都不愿意让这件“家丑”外扬,所以不能报警,也不能打听。但这样子并不能解决问题,于是大家开始解决自己的脑子。重要转折出自玛莉亚的“启发之见”:莉拉会不会是去找莱农了?这是一个“绝妙”的猜想,但猜想很难验证,可能压根站不住脚。此时的转折发生在费尔南多身上,他一锤定音:莉拉一定是找莱农了,我们就让她静静。众人心中的疑云就此敲散,一场确定无疑的危机就这样被“化解”成一个小麻烦,小插曲。所有人同饮一瓶“自我欺骗”,着魅一般叨念着:没错,比萨,她在比萨!
尽管帕斯卡莱警告过安东尼奥不要求助于索拉拉,走投无路的安东尼奥还是来到了索拉拉店中。
他坐在店内,愁苦地望着米凯莱,不知如何开口。米凯莱一声呵斥,安东尼奥无奈回头,镜头随之切向窗外,结果我们发现,还有好一些人也同安东尼奥一样,张望着米凯莱,眼中是绝望还是期望已难以分辨。就因这一笔,我们的视野一下从一个穷苦人安东尼奥身上拓展到一个穷苦阶级的身上。失业问题何其严峻。
米凯莱是个冰冷的现实主义者,清楚的事实在他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因此他命令安东尼奥直接从萨拉托雷之子那里入手。
在威胁安东尼奥时,米凯莱更清楚地显示出了索拉拉家的势力,他们可以将一个正常人关进疯人院(应该和监狱没有本质差别)。这令我回想起帕斯卡莱的父亲木匠阿尔弗雷德被捕之事,警察不由分说,径直将木匠带走,而索拉拉没有惹到一点麻烦。再关联在此之前木匠被索拉拉家怂恿着高叫要杀阿奇勒,其实影像逻辑是很清晰的,阿奇勒被杀一事就是索拉拉所为,木匠只是替罪羊。另,手刃阿奇勒的,我同样不认为是木匠,我不相信以他软弱的性格能够完成这件事。长大后的帕斯卡莱之所以能和斯特凡诺握手,却无比仇恨索拉拉,正因为他知道父亲是被索拉拉家无情地利用了。反过来,对斯特凡诺而言也一样,他不可能想不到杀死父亲的真正凶手。
而莉拉此刻何在呢?在黑夜,在雨中,在情人的臂弯,在心花怒放的穷街陋巷。
莉拉和尼诺的深情蜜意浓缩在一场雨里,这场浪漫的大雨和痴情的演唱是整场戏最重要的道具,全程无对白声,将音效与配乐调到最大,用宽广的景别展现氤氲的雨幕,让光芒包裹黑暗,让情人的身体被黑暗包裹,让光芒斑斑错落进黑暗的胸怀。让浪漫,遮蔽一切疮痍的隐患。
转场的冷色巨幅画面与枯燥的声效大为突兀,更突兀的是戏剧本身带来的张力。从忘怀外界的小我状态一步迈进汹涌而来的社会全景,具备高度落差感。
本集标题就来自荧幕上的这部作品《愤怒》(或译《狂暴》)。这是一部广泛取材当时媒体材料的文献式纪录片,由吉奥乔·巴萨尼朗读雷纳托·加图索的诗歌作为画外配音,帕索里尼是双导演之一。影片完成于1963年,2008年意大利又上映了修复版《帕索里尼的愤怒》(豆瓣条目为《愤怒的帕索里尼》)。去年9月18日北京市东城区美术馆东街13号fRUITYSPACE还举行了对该片的放映讨论会。影片内容涉及欧洲战后重建、朝鲜战争、匈牙利事件、斯大林主义等当时全球时政要点。“愤怒”是诗人导演帕索里尼的个人情绪,也是当时工人、学生的社会情绪,尼诺和莉拉也处于这种情绪。在豆瓣电影条目《狂暴》(1963)之下有一篇来自影评人卡夫卡·陆的评论,想要进一步了解影片内容可以移步阅观。
帕索里尼是著名的知识分子导演,出生于1922年。父亲是法西斯军官,救过墨索里尼的命。他七岁写诗,喜欢兰波。进入大学文学院后,他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父亲逝世后,帕索里尼加入意共,却因与未成年少女发生性关系被开除党籍。
帕索里尼因方言小说而成名,得到费里尼赏识,受邀参与费里尼《卡比利亚之夜》和《甜蜜的生活》的创作。费里尼赞助他拍摄了表现底层社会的初作《寄生虫》(豆瓣条目为《乞丐》),费里尼对成品非常不满,与之断绝往来。但没关系,费里尼的使命已经完成,帕索里尼凭借此片出名了。
法国“五月风暴”中,也是他导演生涯的激进时期。他用耶稣布道的故事阐述自己的社会理想。此后,他将一些古典文学作品搬上荧幕,也获得了商业成功。另据说他曾被诺贝尔文学奖提名为候选人。这一时期他影片中的性爱场面是天真、玩乐的。
之后,帕索里尼的同性恋人与他人结婚。失恋后,他转而拍出愤懑、极端的《萨罗》(又名《索多玛的120天》),影片取材于萨德侯爵的小说《索多玛的一百二十天或放纵学校》和二战末期意大利北部建立的法西斯政权萨罗共和国的真实事件。帕索里尼原计划将该片定为“死亡三部曲”的第一部,在他的构想中,“死亡三部曲”正好对应由《十日谈》、《坎特伯雷故事》和《一千零一夜》组成的“生命三部曲”。但《萨罗》成为他的遗作,电影上映前据说他被一名17岁混混(又说男妓)用棍棒击杀,真相至今并未解开,但很多人认为这是个政治阴谋。
了解帕索里尼的生平可以看影评人西帕克(不确定是否豆瓣用户“西帕克”)发表在凤凰娱乐的一篇文章《帕索里尼:诗人、左派、同性恋和电影先锋》,关注帕索里尼的死因可以看影视译者与作者李洋(豆瓣昵称“大旗虎皮”)的一篇文章《谁杀了帕索里尼》。
从影院现场观众的反映来看,这部影片令他们感动莫名。当帕索里尼走到前台时,莉拉现出钦慕不已的神情。尼诺对莉拉的表情异常不豫,咒骂、贬低了帕索里尼,要求提前退场。当法西斯分子进场捣乱时,尼诺拉着莉拉离了场。离开之前,莉拉高声斥骂法西斯分子。她显然已深受当时风行全球的左翼思想的影响。这在年轻人、知识分子和工人之中不足为怪。莉拉最初的左翼思想是从帕斯卡莱那里受到浸润的,之后莉拉将之与自身经验进行整合,这一线索不断从莉拉的言行中得以贯串。
尼诺为何嘲骂帕索里尼,为何对莉拉动火?这对他而言是同一个问题。他并不是因为莉拉争论时太大声而生气,而是因为莉拉掩盖了他的光芒,因为莉拉受到“大人物”的赏识而他被比了下去。简而言之,因为他发现莉拉比他强。
他将激情投注于聪敏的女人,却绝不能容忍她们比自己更强。在尼诺的身上,我们看到非常革命甚至激进的一面,但单单拎出这一点,就击中了他莫大的软肋。这软肋就是,他终究还是走不出男权主义的锢制。正因他顽固的男权式自尊,他才会如此注重性别的两分,并将女性作为一个绝对的他者,还要判定高下、强弱。这是一种男权主义的自尊——即自卑,从斯特凡诺、安东尼奥的身上都能看到。可是这一点在尼诺身上更具落差感和悲剧性,因为他读了这么多书,懂得这么多事物,理应有所突破,然而他停在原地,竟然还做出出尔反尔,拒绝刊载莱农文章的事。不过或许尼诺并不应承受过分的苛责,因为在他身上的矛盾性正体现了观念变革亦即时代进步的渐缓与不易。何况,谁又敢保证自己没有那点人性中的善妒与自大之恶。
但尼诺与莉拉分手还有另一个原因,这个原因可见于他说的那句话:“莉娜,我们明说吧,你选一个你喜欢的事情,你回去卖鞋子,卖香肠,但你不要想着成为另一个人,还把我也搭进去。”
这句话与之前莱农见莉拉的情节是相连贯的。莱农继续升学的消息刺激了尼诺心中本就有的骚动不安,和莉拉私奔出自激情,这并非他甘愿的生活。当激情消退,利己的私愿占据上风,对软弱、自私的尼诺来说,离弃之举已成定局。
从他的观念来看,他反感和莉拉现在所过的生活,认为自己还是沉陷在底层,没有出头之日。他将改变命运这件事偏狭地理解为功名地位上的攀爬,而不是死亡旧我,迎接新生。事实上莉拉现在做的事情,正是以他的逻辑而论该做的事情。他在加利亚尼老师家的聚会上高谈阔论信仰与变革,他在莱农和莉拉面前猛烈抨击资本家与黑社会,就是他影响并引导莉拉走上了这条个人革命与社会革命相结合的路啊!但他现在说,你回去继续卖香肠吧,别命比纸薄心比天高,还想改变命运成为新人。别搭上我!什么叫“别搭上我”?莉拉践行的就是你的理念,这正是你自己选择的路,不然参加那样的电影放映会,参加那些讨论会,在《晨报》上发表时评,都他妈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哗众取宠,博得名衔吗?我知道尼诺有人尽皆有的虚荣,但此时的尼诺还绝不是一个投机主义者,他是一个活脱脱的理想主义青年。正因如此,他才可悲可恨。因为他软弱得一塌糊涂。“渣”只是一个太标签化的词语,它或许可以描出一个人的道德表面,但它刻画不出人的精神核心。尼诺的软弱性值得太多的理想主义者进行深刻的反思。就不说几乎所有的小孩都是理想主义者长大后却泯然健忘这一点了,就说有多少理想主义者是遇到一点挫折就放弃了胸中信仰,顺流沉沦,甚至判然转向,成为自己曾经最憎恶的人?
尼诺负气而走,莉拉发生孕吐。再透过那扇窗望雨时,明明同样的镜头,情绪已经完全颠覆。眼睛仿佛才注意到那窗上原来满是污渍与灰痕。
两人分手的场景,仍然是雨,音乐变换,情节变换,情绪变换,雨未变而已变,情未分而已分。
尼诺当然知道抛弃一个孕妇是有失担当的,因此他回来了。他的人回来了,甚至心也回来了,但有一样东西回不来了,那是他的意志。因为这样东西,他本来也没有。安东尼奥的狂揍只是在用影像化的方式表现他死狗之为死狗,没有别的意思。文学可以心理描写,影像只能旁白,但好的作品两样都不取,本剧的旁白只起必要的串连作用,其实能不用就不用是最好的。
顾及朋友情谊,安东尼奥将莉拉的下落先告诉了帕斯卡莱和恩佐。信仰左翼思想的帕斯卡莱是坚决不同意让莉拉再回到资本主义的牢笼中去的。
帕斯卡莱身旁的墙上有一张政党广告。P.S.I.U.P是意大利历史最悠久的政党,初名劳工党,后改名社会党,曾用名无产阶级团结社会党,“净手运动”后解体。
沉默的恩佐不想这些,他只想莉拉过得好一点。
言语不和,聚散容易,转眼三人各上各路。
莉拉此刻尚强自镇静,坐定家中。尼诺写作的角落,东西一应照旧摆着。莉拉偶尔深深地看一眼,她在等他回来。但等待正如盆中的花,尽头难免是枯萎。
门动声响,人比笑先起,开门不见君。
无语半晌,莉拉先开口:“你是来送水果的吗?”恩佐会心而笑。心境登时重回十多年前,恩佐抱着一枝未熟的果子和一怀青涩的爱恋捧到莉拉面前。反正你要不要吧?不要就扔了!
进门一阵,恩佐只为莉拉避嫌而说了一句话。他一言不发,上下打量,认定条件太差,这样不行,要带莉拉走。来之前,恩佐已做好打算。莉拉愿回家,就回家;与丈夫实在过不拢,就带她去别处过;实在不愿回家,现在就留下来照顾她的生活。
莉拉的幽默是长在天生的傲骨骨缝的,身处绝境反而屡屡出言相谑,试问恩佐定性如何。斗字不识一介平民恩佐,恰有与尼诺势成两极的定性。我声音不大,话不多,但一口吐沫一颗钉,说到就做到。为了你,吃饭的活儿可以不要,未来组建家庭的女友也可以不要,全看你做主。尼诺是草性,恩佐是树性。
不知莉拉会如何作想,如果那个人也有这份定性……
恩佐总算草草对莉拉告白。后来我每每想起,好多人物关系其实在那场知识竞赛上已经形成了。《我的天才女友》前两集始终是我心目中的最佳单集,在我心中它们就是一集,这两集的份量是此后任何一集都无法相抗的。没有这两集,我不会动笔写这个系列,更不会写其他剧评。此后所有集数,不过在延续这两集浓缩的笔力,解决这两集布置的题目,抽剥这两集埋藏的伏笔。
恩佐将莉拉送到楼下,交待停当,确保莉拉可进可退,不至再度陷入绝境。
莉拉走到卡拉奇家门前,花体姓氏刻入眼目,仿佛洗不掉的脏东西,一种精神上的脏东西。
斯特凡诺仿佛受锤的公牛,往日气焰全收,将莉拉让进家中。但莉拉的摊牌即表明,她回归的并不是家和婚姻,而只是一处容留自身与孩子的住所。斯特凡诺心中的磐石没有捞起,反沉得更深……
恩佐静静伫立楼下,矮直的路灯般,确证无事,方始独自离去。双目洞明如烛,双脚健行如剑。自始至终,声色不动,胸含一念,定若泰山。
第二季起伏宕跌,停墨至此,似乎同第一季一样,莉拉奋争一场,却又重新堕入旧的深渊之中。真的一样吗?莉拉会认命吗?
我的分析只是一点肤浅的碎语,我发现有很多朋友都比我更细致,更深入,也更懂行。
豆友“Paul-bunny”将旧工厂出现的黑猫看成是莉拉的化身。
豆友“豆妈”将尼诺看信理解成他有意为之,目的是为了向莉拉提出明确关系的要求。
还有很多朋友认为莱农给莉拉看贝克特的书是出于刁难,其中网友“陈海伦”指出了确切的证据,说加利亚尼老师借书时说过其中有一本比较难读。我回看了一下,好像并没有发现这个细节。但另有一位叫“悬”的朋友提出了更说服我的见解,她认为莱农有意不让莉拉接触社会学与政治学,因为那是莱农刚才在海滩上与尼诺交谈的领域,她不希望莉拉有同尼诺对话的机会。
经豆友“喂,小鱼~”指出,我发现我好像有两次都犯错误,将莱农上大学的地点说成了米兰。
豆友“Anasa”指出鞋店店名是“索拉拉鞋厂”,并非我所理解的用了卡拉奇和索拉拉两家的姓氏。这更说明斯特凡诺和里诺将自己卖给了索拉拉,卖得底儿掉。
我有的错误几乎到荒谬的地步,毫无疑问还有更多。另外一定会有很多人和我的看法有根本差异,其原因肯定有我太肤浅的原因,只是一时之间我也很难进步,请见谅。总之,多谢各位的讨论、分享与指正。
个人公众号:段雪生
《我的天才女友》原著有多好看呢,几乎把女性友谊中各种隐秘的心思写尽了。失去了文字的心理描写,HBO的剧版依然非常细腻地还原了种种暗潮汹涌,让我在观看的过程中也因为十足的张力而着了迷。
第二季的第四集正好拍到莱农、莉拉、皮诺奇娅三人去海边度假。看原著的时候只是一味往下读情节,直到看了剧才又重新回想起来,这一段有众多矛盾浮出水面,非常值得解读。
莱农一到沙滩,就开始暗自寻找尼诺。直到尼诺从海里走出来,本来在和尼诺母亲交谈的她便愣了神。当尼诺走到她身旁,没说两句话便若无其事地提到“那不是莉拉吗”,这里莱农就已经开始慌张了。出于对莉拉的嫉妒也好,说是未卜先知的直觉也好,喜欢的男生注意到了那个一直以来在众多男人眼中都很迷人的女友,总归是让人感到不安的。于是莱农忍不住强调“周末的时候他们的丈夫也会来”,尼诺没有再接话,只留下了一个地址递给了她,便扬长而去。镜头转到莉拉,她在海里眺望着尼诺离去的方向,然后回过神来,继续游泳。
就这么短短的几分钟,三人之间的关系走势就一目了然了。作为一个女性观众,更是能够体会到这种微妙的气氛——在有好感的异性面前,同性之间总免不了忌惮三分。
第二天,莱农来到尼诺说的地方,在海里教莉拉游泳,尼诺和他的朋友布鲁诺从沙滩的那边出现。再加上皮诺奇娅,这时候五人便正式聚齐了。布鲁诺要和皮诺奇娅去买椰子,邀请莱农一同前往,莱农看了看剩下两人,自然不愿走开。留下来的莱农和尼诺聊天,尼诺开始了习惯性的高谈阔论,莱农在喜欢的男孩面前,也只是沉默附和。莉拉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加入了其中,质疑,反问,像她以往那样尖锐地批判。然后留下一句“我也去买椰子”了便转身离去,尼诺看着她的背影,回过头来对莱农说:“她真是被耽搁了,好遗憾啊。”
我想任何一个女孩看到这里,就已经隐隐开始感到心酸了吧。即便和喜欢的男生坐在一起的是自己,却并没有成为谈话的主角。就连女友退场了,对方的评价里依然是在为她没有得到教育感到可惜。尽管如此,尼诺的一句“我很高兴看到你来了这里”,也还是哄得莱农面露喜色。
回到房子里的莉拉,向莱农借书看。莱农突然警觉,很不情愿地答应了。在找书的时候,还细细挑选了一番,拿出她认为最浅显易懂的戏剧集递给莉拉。莱农看着莉拉专心看书的背影,若有所思。“她有好几年没看书了,为什么现在又重新要开始看了呢?”
她当然察觉到了为什么。就像她怕莉拉吸引了自己最喜欢的男生一样,也怕她因为看了好书而突飞猛进,让自己的优势荡然无存。
所以后来当莉拉把新借的书还给莱农的时候,莱农没忍住爆发了:“你拿书的话,要先跟我说一声。”然后终于问了出口:“你怎么忽然又想看书了?”莉拉察觉到了她的阴阳怪气,干脆说“关你什么事”。
关于尼诺,两个女孩什么也没有说,但已经开始暗中较劲了。
第二天五人再次来到沙滩,有个细节很有意思:莉拉涂上了口红。真是妙啊,女生在有好感的异性面前,总是会“颇具心机”地打扮一番。布鲁诺和皮诺奇娅作为配角,自然又是先退场买椰子了,留下三人的修罗场。莉拉暗自看着书,尼诺趴下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瞟了她一眼。紧接着,莉拉便起身开始找他讲话,问他有没有去过剧院,然后就着书里的内容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而可怜的莱农本人又沦为了背景板,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交谈。
尼诺提起这本书,问莉拉能不能借给他看看。看上去是这本有意思的书引起了尼诺的兴趣,莱农当然要赶紧澄清“这是我借给她的”,才勉强把尼诺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然而没两句话,尼诺又开始转向莉拉,想要明天继续聊聊。莉拉拒绝了之后,莱农再一次强行介入:“那我们见面吗?”尼诺先是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又说:“真抱歉,我刚想起来明天我也不行。”天呐,作为无辜观众的我本人都心碎了一地。
等到尼诺走了之后,莱农开始把怨气撒到莉拉身上,让她不要把自己的书带到沙滩上,会沾上沙子。到这里,莱农的嫉妒心开始正式爆发。
接下来的情节转向了皮诺奇娅,也是很有意思的一段。
皮诺奇娅在房子里看布鲁诺送的书,翻着翻着开始生起了闷气。紧接着下一个镜头,就是她的丈夫里诺和莉拉的丈夫一起提着行李到来。里诺试图亲吻她,却被她一把推开:“别这样,你太粗俗了!”本观众在场外又忍不住拍案叫绝,连配角都开始觉醒了。有了绅士又有趣的布鲁诺做对比,皮诺奇娅终于察觉到自己的丈夫是多么的暴力、粗鲁、没文化,又怎么可能不对现状感到不满呢?里诺强忍着被冒犯的怒气,提着行李上楼了。
镜头聚焦在留在餐厅的两人:里诺和莉拉的母亲农齐亚,以及莱农。农齐亚说起两人的冲突,也只是草草以“怀孕了就是这样”来解释。然后说:“女人一辈子就是这样,有时候挨打,有时候受宠,我丈夫也是这样。”就是这样愚昧的上一代,才让悲剧不断延续下去。皮诺奇娅开始觉醒了,可那又怎么样呢,甚至连她自己都不肯承认。只是无端发着脾气,说待不下去了。她只是怕再多待一段时间,她会更沉迷于这样轻松自由的生活,然后再也没办法回去了。
她自然是没有放弃原来生活的决心,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为什么不满,只是逃避着这种情绪。而莉拉在一旁冷眼旁观,似乎早已心知肚明了。
之后还有一个情节,再次表现了里诺的大男子主义。因为妻子在饭桌上闹脾气离席,里诺终于也爆发了。对于这样在众人面前不给自己面子的妻子,里诺开始冲她大吼大叫,摔东西,甚至怪罪于妹妹莉拉身上:“如果是你的错,我会打破你的脸。”在里诺眼里,和妻子的感受相比,当然是自己的自尊心更重要。如果妻子不听话,就用暴力解决,就和他们城区里任何一个男人一样。
当然,看完全原著就会发现,这系列的书里压根就没几个好男人。而如果要评选渣男排行榜,尼诺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有口皆碑,童叟无欺。最糟糕的大概是,他渣又渣得让人欲罢不能,别说是不谙世事的青春期少女莱农了,据我观察,场外大多(女)观众也都是清醒地沉迷着。
想要抓住却又总是猜不透,你感觉到他好像漫不经心的,冷不丁又给你颗糖,让你欢欣雀跃,小鹿乱撞。
然后再看着他在其他女生身上故技重施(其实就是为了亲莉拉而欲盖弥彰吧哼)。
为什么看了这集之后有这么多感慨呢?大概是让我想起了原著里莱农的一段自白:
“这个世界上的每样东西都生死未定,都充满了风险,那些不接受风险的人,那些不了解命运的人,在角落里日渐衰落。我忽然明白为什么我没能拥有尼诺,而莉拉能够拥有他。我不能追随那些真实的感情,我无法使自己打破陈规旧矩,我没有莉拉那么强烈的情感,她可以不顾一切去享受那一天一夜。我总是落在后面,总是在等待,而她总是去主动获取她想要的东西,让她激情的东西,她总是竭尽所能,根本就不害怕别人的鄙视、讥笑和唾骂,也不害怕挨打。”
就是在这集之后,莉拉和尼诺开始产生了羁绊,莱农也与自己朦胧的初恋渐行渐远,以至于成为了她大半辈子无法开解的心结。而屏幕前的我,也不免代入其中,唏嘘了一番自己作为莱农的那些年。
历经另一个世界里的童年与青春期、青年、壮年、老年,持续六十多年的人生与友谊到底是什么感觉。看完“那不勒斯四部曲”,合上四本书,闭上双眼,却是满目的痛苦,不断的痛苦,绵延一生的痛苦,每个人都背负着不一样的痛苦。
在充满暴力的那不勒斯旧城居民区,再温暖的阳光也让人没有安全感到会发疯。死亡总是留恋在庶民中间,挨饿、干不完的活、辱骂、家暴而不是柔情和温暖,成为每个普通家里的日常,伤害变成一种习惯也进化为疾病、传染病,可以扭曲一个人。
Lila从小就知道善恶分明,她从小就可以看清很多事情的真相,懂得抗争与不妥协,她从小聪明、专研、坚定倔强、与生俱来的桀骜不驯让她成为小学最令人讨厌的孩子。在她的感情世界里容不得背叛与瑕疵。所以,她总是孤独。
她看到索拉拉兄弟对其他人的敲诈,她已经判了他们死刑,不管他们的感情是否真挚。而当Stefano用更加伪善的一面跟Lila平等沟通时,Lila会接受这样人设的男友,她把感情想的很纯粹,越美好的想象撕碎起来越是疼痛。在她不懂什么是爱的感觉,婚姻意味着什么,且没有人可以帮助她的时候,Lila始终在抗争,一直在拒绝,拒绝了普世意义上高富帅。为了躲开马尔切洛的疯狂追求,退而求其次选择与Stefano结婚,她的选择只能是错的,她在痛苦的路上不断选择。在错误的婚姻里,我想连Stefano 也是悲剧的。
她内心孤独,她才对Elena说出那句“即使你比我好,比我懂得多,也别离开我,好么?”。因为Elena上了初中又开始了高中,Lila是嫉妒且害怕的,当她也参加了Elena高中老师家里的聚会后,她看到了某种割裂,让她恐惧,害怕失去变成了冷嘲热讽,变成了侮辱。那次聚会她们的友谊第一次关系破裂。
当她对生活绝望的时候,Nino出现了,复活了她的渴望,激发她天才般的思维和生活中纯粹的快乐。她感受不到父母、哥哥、丈夫对她有爱的炙热,在Nino冲昏头脑的激情中,她至少看到了炙热,而她怎么能看到懦弱的Nino是一个比那些她拒绝过的男生更高级更可怕的虚伪轻浮之人。当和Nino在一起变成一种永恒的期待时,她果断的抛弃别人羡慕的一切美满生活,换来的只是23天的私奔还有她和Elena友谊的第二次破裂。我想她可以面对被抛弃,却无法平静对待被侮辱。
Elena被两个人同时背叛,无法与任何人开口的痛苦撕裂了她,以至于用自己的身体、Nino父亲的猥琐去报复了她最在意的两个人。这次的破裂是划清界限,Elena准备为自己而活,她拼命的努力读书,所有的科目几乎都是最优秀的,到头来,她发现路还是很遥远,如果目标是融入比萨的精英阶层。那时的Elena也一定看到了某种割裂,阶层的割裂比她想象的更难以跨越。
Stefano像Lila的父亲、哥哥一样,他们会把自己的无能为力发泄为都是Lila的错,都是她的诱导,或者莫名到都是她的不作为。他比街区里的恶人还可怕,他想得到Lila时,他会用伪善让她产生感情,他懂得伪善能带来生意兴隆,从鞋铺里买鞋开始就是欺骗,而他骨子里欺软怕硬,当Lila用赤裸裸的不妥协刺痛他时,他只会用最低级的暴力对待她。用谎言对待别人,也欺骗自己、出轨、自私、伪装、没有一丝内涵。当婚姻最后的颜面都难以维持时,Lila再一次出走,这一次比上次更加彻底,决绝到不带走任何首饰和金钱,她要离开这令人作呕的婚姻,她用肆无忌惮的方式表达自己。
曾经仰望星空时,Lila说夜晚的天空让她害怕,她看不到任何上帝的杰作,只能看到一块块玻璃碎片在一潭沥青里闪烁。我想那是因为她看到了自己,她知道自己只是一片玻璃碎片。当时光流逝到中年的时候,连光都变得沉重,人生并不会越来越清晰,只是越来越可以忍受与承受,上帝变成生病的老人,躺在角落里,没有祷告。从这一本开始,我看书的速度越来越快,我的心里越来越冷,思维越来越慢。
《离开的,留下的》这一整本书里只有中年,中年的人生开始更为复杂,就像意大利那不勒斯的复杂变迁,不仅仅是金钱、暴力、工作、孩子、生活态度、人际关系、政治主张、贫富差距。这是那不勒斯四部曲最迷人之处。
在索卡沃工厂的苦力工作,她每到一个地方,每次在新的群体里,她总是z最不受欢迎的那个,因为她让所有人都黯淡,所有人都可以看到自己的懦弱与平庸,所以,所有的人都要打压她。事实上,她才是那个柔软的人,懂得大爱的人。在小学里是这样,大家都不喜欢她,等到后来是街区的人,她能帮的都会帮,只有她不记仇,不计较。索卡沃也一样,当她化身工会代表与老板谈判的时候,她想争取的是大部分人的权益。
在这么多人与事的冲撞中,她最后累倒了,筋疲力尽,濒临崩溃到出现幻觉,她那时也一定感受到了安东尼奥的痛苦,一直在最底层的劳作里,人们到底在承受着什么。快乐像遥不可及的天使,只能想象它的样子。
即便她都落魄到如此,还是让米凯莱不能自拔的沉迷,除了Elena、恩佐,最懂得Lila珍贵的就是米凯莱了。他对她的爱,是一种对女性价值的狂热肯定,一种崇拜,不是压制,是一种非常珍贵的男人的爱,一种复杂的感情,是一个男人对女人带着决心、近乎残暴的爱。Lila能够激起他的这种激情,那种激情超越了占有、支配和炫耀,甚至超越欲望。
Elena选择与名门望族彼得罗结婚,Lila选择了最穷的恩佐,一直拒绝着炙热的愿意舍弃一切爱她的高富帅米凯莱。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绝高富帅,哪怕在最穷,被穷困折磨到无法承受的时候,还是拒绝,这是什么样的女子。我知道我们都做不到。
Elena回到那不勒斯用皮德罗的一些关系帮助Lila走出困境,Lila重新回到街区,她和恩佐的事业越做越好之后,仍然是选择帮助街区的人,幸福的生活刚刚开始,1980年11月23日意大利南部发生6.8级地震,Lila再一次感受到破碎,慌乱中,她不停的表达自己,马尔切洛让她害怕,她通过Stefano保护自己,Stefano让她害怕,她通过米凯莱保护自己,米凯莱让她害怕,她通过Nino保护自己,Nino让她害怕,她通过恩佐保护自己。一切都那么易碎,她再一次说:“假如我得罪你,假如我对你说了一些难听的话,你要捂住耳朵,我不想说这些,但是我还说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会跌到起不来的”。地震让她的坚强开始消融,生活虽然重新开始,但像一个生病的人,看不到尽头。
Tina的到来让她和恩佐的生活变成彩色。然而,上帝总是喜欢捉弄人,Tina在一群大人的陪护下,丢失了。没人可以讲述这种痛苦,她命中注定遇到的那些事情,可能一直都潜伏在她的生活里:她女儿不是因为生病、事故或者暴力事件死去,而是忽然消失了。她的痛苦没有着落,她没有一具失去生命的身体可以拥抱,也不能举行一场葬礼,她不能停在孩子的遗体前失声痛哭,想着她刚才还在走路,奔跑,说话,拥抱母亲,但忽然间就消失了。Lila一定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撞击,一分钟之前,Tina还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但一下子她女儿就脱离了出去,没有经历生离死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无人可以充分体会她的痛苦,也没有办法想象。
从小的贫困暴力没有把他打倒;她丈夫的暴力没有把他打倒;唯一让她体会到热烈的爱的人的抛弃没有把她打倒;再次的贫困,从事苦力工作又要抚养孩子几乎要打倒她,可她还是赢了,赢得了荣誉,赢得了金钱,赢得了爱情;最后Tina的失踪真的把她打倒了。那种恐惧与慌张,那种痛苦,那种无处安放,没办法用文字来表述。她开始希望所有的东西都被删除掉,都消失掉,最后把自己删除掉,连着她痛苦一起消失。我想知道她是不是像朱塞平娜一样,厌倦了。也许她真的看明白了,生活不需要意义,没有意义。
每个人对痛苦的承受力是不同的。对不同的痛苦打击到有的人会跌倒,有的人会继续迎接下一个痛苦。我总是说这一生我承受不起“悲剧”,我知道自己没那么坚强,我知道总有一种痛苦会把我打倒。
Lila,希望消失的你,可以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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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疫情被困家里,我才开始看《天才女友》。看到第二集时,心里有些很久没想起的东西,被那个皮肤黝黑头发脏乱但眼神倔强的女孩莉拉唤醒了,更确切地说,是被乖乖女莱农和坏女孩莉拉的差别唤醒了。
如果只有莉拉,我想不会这么震撼,在她的身边,必须有莱农。
这些混乱的东西亟待被验证或者被推翻,所以熬夜追完剧,我又找来原著,日日夜夜看了一个星期。
看完我大概明白,这些东西通俗点说就是,我们都曾梦想成为莉拉,但后来我们成了莱农。
原著《那不勒斯四部曲》也许算不是顶级小说,但它的确丰富,被一贯出品高质的HBO改编成剧后,赘余消失,闪光被放大。小说重复地用细密的文字编织成网,套住读者下陷沉溺,剧则是还原框架,稳抓内核,用冲击力极强的镜头语言,片刻击中观众。HBO的改编很成功,没看小说的看剧也够。
这是两个女孩的一生,是一个小镇的缩影,甚至是一代人的苦难史,可以解读的东西很多。
有人看到阶级,有人看到女性主义,有人看到苦难……
但我看到更多的是,为什么是莉拉和莱农?
如果这是一个旨在讲述阶级差异、女性觉醒,或人生恒苦的故事,为什么主角非得是莉拉和莱农?而不是单独的莉拉或者单独的莱农或者其他女性?
莉拉和莱农究竟碰撞出什么神奇的化学反应?
从性格特质来看,莉拉和莱农截然不同。
莉拉,坚定、勇敢,比绝大多人坚定和勇敢。她是非凡的。
莱农,彷徨、懦弱,和绝大多人一样彷徨和懦弱。她是平庸的。
但她们却互为镜像,互相完整,她们的命运交织缠绕,不能缺失对方。
这样的组合,在文艺作品中不陌生。
我能轻易想起来的比如安妮宝贝《七月与安生》;黄碧云《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男版,有黑塞《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就连我自己写的一个蹩脚短篇,也是类似的设定。
因为我生活中没有遇到过莉拉一样的人,在精神世界里,才更需要一个,即便是幻想出来的。莉拉的存在,让我没有那么容易迷失,让我更容易接受现实。
说到底,莉拉是我们曾经竭力想成为的人,莱农是我们后来庆幸自己成为的人。一个是理想,一个是现实。必须在持续的强烈对比中,必须消耗漫长的岁月,我们才知道理想的迷人与危险,现实的平庸与安全。
非凡的莉拉,有过人的天才更有过人的勇气。童年写的小说让老师惊叹,青年迷倒全镇男孩;能读书、设计,还能编程……看她的人生,会觉得她是天选之子。即使她置身阴沟,被穷折磨,被逼辍学,小时候被父亲打,结婚了被丈夫打……她都不会趴下,她内部充满力量,她敢做自己,这就是天选之子的意思。
她敢把刀架在全镇最有权势的男人脖子上;她敢冒着被杀死的风险,自由选择想嫁哪个男人、自由出轨、自由选择离婚……
平庸的莱农呢,学习好靠的是刻苦用功,人缘好靠的是唯唯诺诺不出风头,她习惯逃避和隐藏,不敢争取不敢表达。小时候,喜欢的男孩搬家,她远远看着;长大了,喜欢的男孩出现,她远远跟着;一直读书是因为莉拉和老师不断逼她劝她;谈恋爱是因为被人追;结婚是因为被人求婚,出书是因为遇到出版社工作的婆婆……
她内部的力量是不够的,她的人生是被推着走的,她总是自我怀疑。即使当了成功作家,有读者夸她就觉得自己厉害,被读者骂她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结果呢,自身强大的莉拉,一辈子没有走出那不勒斯,最后选择消失,从家里消失,从照片里消失,不留一点痕迹。
从外界汲取力量的莱农,周游世界,儿女双全,收获盛名,最后还在写作,写着莉拉的故事。
人生为何如此讽刺?天选之子消失了,像没存在过一样,平凡人留下子孙,还留下智慧。
是什么区分了莉拉与莱农的命运?因为是受教育程度?还是她们自身?
如果莉拉也和莱农一样上大学,她的人生是不是会不一样?是否她会走出那不勒斯,走出意大利,成为一个比莱农优秀的作家,或者一个比彼得罗专业的学者。
也许真的会。
但这些功成名就能降服她脑子里快速运转的被旁人羡慕的神奇吗?能消除她身体里让旁人畏惧的邪恶吗?能让她觉得星空不是美丽的假象,人生是有意义的吗?
也许真的不会。
当我们谈论命运时,谈论的从来不只是一个人在现实世界得到多少,更是一个人在内心迷宫走出多远。后者往往比前者更重要。
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性格决定命运。
所以,莉拉和莱农截然不同的命运,更多是她们自身造成的。
莉拉的非凡,因为她用全然的本能在生活。
大多数时候,她能够轻松战胜普通人的日常困境——那些情感和思维的限制,比如彷徨、怀疑、自卑……生活于她而言,像一盘游戏,充满可能性,挪动这里,挪动那里,就可以掌控全局。
莉拉眼神里一直有一种动物性,她要么喜欢眯着眼睛看你,像在分析,要么喜欢头略低抬起眼睛盯你,像在狩猎。像狐狸一样狡黠,像猎豹一样精准。
因为生命能量在她身上发挥到极致,所以一辈子呆在城区,面对相同的人群,她的故事也是惊心动魄的。在莱农看来,远比自己的精彩。
她动脑,那是化腐朽为神奇,一张照片在她手下变成前卫的艺术品;她动情,那是山崩地裂的爱情,能够让只想往上爬的尼诺为她自毁前程……连走近她的人,都被她的能量深深感染。
阿方索,因为靠近莉拉,才敢活出本色;
莱农从小就知道,只要跟着莉拉,就是正确的路;莱农的作品,几乎都是莉拉给的灵感;莱农为数不多的几次主动出击,比如想和安东尼奥亲热,在沙滩主动失去处子之身……都是因为想跟上莉拉的步伐。
但不要忘了,弗洛伊德认为,本能包括生本能与死本能。
生本能我们都知道,那什么是死本能?
死亡本能(death instinct)又被称为毁坏冲动、攻击本能或侵犯本能,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要摧毁秩序,回到前生命状态的冲动。
中国也有阴阳平衡,物极必反的哲学。
莉拉的生命力有多强烈,她的破坏力就有多致命。
这也是为什么人们一边羡慕她,一遍厌恶她。就连莱农,也是又爱她,又怕她。她知道莉拉能化腐朽为神奇,也能轻松将一个人拉进深渊。
其实这种“邪恶”是本性,存在于每一个人身上,只是大部分人都没有活得通畅与极致,部分生本能被隐藏压抑的同时,死本能自然也很少被释放。
莉拉就像一个全部被打开的盒子,她的生能量在照亮自己、引领别人的时候,她的死能量也在灼伤别人。
几乎可以说,城区的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被莉拉启发过、甚至唤醒过,但这些人也一并获得了莉拉强大的伤害力。
就比如莱农,小时候,莉拉引诱她去看海,想破坏她的上学机会,结果害得莱农被父母毒打一顿;长大了,莉拉时不时就讽刺、鄙视莱农对上流社会的追逐……结果莱农为保护自己几年都不敢见莉拉。
莉拉的死能量不止伤害旁人,更多的还是灼伤自己。
怀孕时,她害怕自己会杀死肚里的孩子。
地震时,她差点吓疯了,反而莱农却能保持镇定。
她最怕的是,界限消失。
这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书中用了很长的篇幅解释:
她说,人和东西的界限是很脆弱的,会像棉线一样容易断裂。一样东西的界限消失之后,会落到另一件东西上,就像是不同材料都融化了,搅在一起了,分不清谁是谁了。她一直很难说服自己,生命的界限是很坚固的,因为她从小都知道,事情绝对不是这样的,因此她没办法相信,这些东西和人是坚固的,可以抵抗撞击和推搡。她永远要保持警惕,一不留神,那些东西的边缘会发生剧烈、痛苦的变形,会让她非常恐惧。
她所害怕的界限消失首先是这种生本能与死本能的界限。只要她像掌控天平一样控制两者,就不会有问题,她怕的就是两者混合,她分不清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她也怕别人身上的界限消失,比如她最亲最爱的哥哥,在新年夜放烟花的时候,她第一次看到他内部的疯狂,是和她痛恨的索拉拉一家一样的疯狂。
她也怕物理界限的消失。如果她离开那不勒斯,离开她熟悉的地方,投入广阔的世界,当她无法掌控全局的时候,她是否会被自己的死能量全然淹没?
所以她觉得美丽是一种假象,星空是让人恐惧的苍穹。她一直惧怕着宇宙的无序和混乱。
到这里,我才理解了为什么莉拉的人生需要莱农。
因为莱农是中庸的、可靠的,她几乎不会做致命的选择,她的人生是稳定的、缓慢上升的。她不在乎宇宙的无序,她能安于美丽的假象。莉拉需要莱农,为她掩护那些疯狂的行径,为她去过她从小就失去的上学写书、安于平淡的生活。
可以说,莉拉是莱农的原动力,莱农是莉拉的稳定剂。
很多人在看剧看书时,都不太喜欢莱农,都倾慕莉拉。我承认我也是,但是到结尾,我感激莱农。
书中结尾,莱农说:
我的整个生命,只是一场为了提升社会地位的低俗斗争。
低俗与否,这是个人价值判断。我看到的是莱农为她的人生赋予了自己所赞赏的意义:和莉拉交朋友、上学、结婚、生小孩、出书、出轨、离婚、老年独居……她没有怨悔。她挺住了人生的苦难,她走出了穷困的那不勒斯,她没有沉沦,她也没有让她的孩子沉沦。
哪怕60岁她还在自我怀疑,但她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在每次怀疑之后又一次肯定自己。也许她一生都无法摆脱莉拉的光明与阴影,但她摆脱的过程中,她慢慢看到了自己。
并非燃烧才能伟大,平凡人莱农的一生,也不平凡。
相比而言,莉拉的整个生命,是保卫自己的斗争。她对金钱、地位、名利都不感兴趣。她和莱农、尼诺,和大多人不一样,她的自我也许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形成和完整了,她接下来做的事情,只是让自己不被有钱人、有权人、有社会地位的人侵蚀,不被她无法掌控的环境吞没。
所以,最后她只能选择消失,不留一点痕迹的消失,于她而言,这是保全自己的最佳方式。
她仍然是那个莉拉。
是那个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的莉拉。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年轻时,我们都渴望强烈地生活,但后来,我们庆幸我们只是稳定的活着。
🌟🌟🌟🌟🌟 横向对比,埃琳娜是幸运的,她貌似没有得到渣男的垂青,自暴自弃破处,实际是尼诺给了埃琳娜一次重生的机会,让她可以自由的羽翼般离开那不勒斯,试想,如果没有尼诺的放过,埃琳娜很可能会成为莉娜的翻版结局:怀孕被抛弃。所以埃琳娜是幸运的,她有着善意的指导,也有机遇和离开那不勒斯的家庭环境支持。波伏娃在《第二性》中说过一句话:男人的极大幸运在于,他,不论在成年还是在小时候,必须踏上一条极为艰苦的道路,不过这是一条最可靠的道路;女人的不幸则在于被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着;她不被要求奋发向上,只被鼓励滑下去到达极乐。当她发觉自己被海市蜃楼愚弄时,已经为时太晚,她的力量在失败的冒险中已被耗尽。
女孩们,去读书,去学习,去受教育,记住掌握知识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拥有选择的机会。
大多数人都喜欢莉拉,我的性格更像莱农。其实每个女孩都由一部分莉拉和一部分莱农组成,只是作者把这两个角色剥离开来又放在一起,让她们生动地展现在我们面前。比起对立的关系,在我看来她们更像是一个人的两种不同心理状态,正像小说的结局,两个好朋友最终都成为了彼此。
看了两集 全员渣男 但安东尼奥是我最讨厌的 因为现实有碰到过 无能贫穷嘴炮还自尊心作祟大男子主义控制欲强颜值还差 最一无是处的男人
我对尼诺所有美好的幻想都付之一炬。
去年和你约好了今年一起看的。现在房间里只剩了我自己。
莉娜这一季越来越碧池了,可能正是验证了底层女性改变命运的困难吧,她的婊也是出于对自己的不满意。202里她一身黑裙去点心店找索拉拉兄弟,画面特别《西西里的美丽传说》,这集题目是《身体》,美貌是她的利刃但也是她深陷漩涡的原因。203里有两个对比真的神,一个是埃蕾娜在老师party上被众星捧月对比104里莉娜在新年party上被众星捧月,还有203尼诺被疯寡妇喊跑和他爸在107里逃跑,导演真的草蛇灰线,细节埋得真神。我一度埋怨莉娜太作,干嘛不忍辱负重,利用Stefano培养自己的能力,等翅膀硬了再布局,她的很多做法太鲁莽太不计后果了。但细想想,忍辱负重是埃莱娜才会采取的做法,而且到最后也一定会和Stefano妥协,被同化。莉娜是一团烈火,非要把周围的人都点了,然后把自己也燃尽,这才是莉娜
第一集:全员渣男
只有我一个觉得嫁给史提芬诺还不如嫁给马尔切诺吗?
从小说到剧,没有一刻带入过莉拉,我的心一直属于平凡的莱农,小说里莱农领悟到要远离那不勒斯老家的乌合之众的时刻,剧里的她暗暗地下定决心以后只为自己活着的时刻,都让我都觉得在她的木讷跟平凡里有一种比莉拉的灼人更长久有力量也更有魅力的东西。
第一集把斯特凡诺刻画地很是窒息。第三四集,两个女生的小心思很有张力。且不说尼诺渣不渣了,那样一醒来就可以看书或是去海边找玩伴的日子也太令人羡慕了。最后两集实在是太孤独了,看完整个人很绝望。尤其是莱农在宿舍窗户前目送妈妈离开的那个镜头,妈妈走路不顺畅,大概还问了一下路人火车站怎么走。
我不明白大家为什么不喜欢莱农。我就对利拉无感。说到底都是你自己选的。而且我觉得你要是不想生孩子那你结婚前就应该跟别人说啊,我觉得利拉聪明是聪明,可是不善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她依然是那个莉拉,困惑,不停止反抗,连带着莱农也活了。
看过《新名字的故事》的无需赘言,没看过原著的不必剧透。但由衷的想对步入青年,面对爱情,面对婚姻,面对学业,面对工作,面对未来不知所措的女生们说:这个年龄,你站在十字路口,向左向右,向前向后,所有的选择,都可以试错,即便真的错了,你还有机会重新选择。怕就怕,你连自己选择的勇气都没有。因为此后两部,包括大部分人此后的路径,都愈发趋同。趋同明白吗?你未来可能会变成你现在最鄙夷的人。
莉拉被家暴了 只有莱农听到她的遭遇后愤怒流泪。阿方索说是莉拉不听话才被打的 莱农立即反问他 你也会对爱的人这样吗?/莱农问 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你回来了而我不知道 莉拉说 因为别人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你
莉娜这样的女人就值得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
绝对是女性才能写出来的小说,意大利剧质量太高了。粗犷的现实生活像街道上颗粒分明的灰尘,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奋力挣脱身上贫穷的印迹,可甘于陷入平庸的女孩难以成全自己的爱情,阶级、家庭这些词眼往往又和“爱”捆绑在一起,重复和她母亲一样的命运-逼迫成为追骂孩子的悍妇。我渴望有像莉拉一样迷人危险天赋秉异的朋友,不羁冷眼旁观着一切,少女时期棋逢对手,恰好两人还有友谊的纽带,何等幸运。莉拉对她说" 莱农,你应该比任何人都厉害,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我心头一惊,有这样的女友,再独具魅力才华横溢英气逼人的尼诺站在我面前,我也可能要犹豫一下的,或者说,有什么好犹豫的。同龄异性的简单幼稚粗陋令我难以满足,只有你懂我,我的天才女友。
读书不一定会让你飞黄腾达,实现阶级跨越,但读书是一个托底,一个让你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手段.
目前还是讨厌不起来马尔切洛,他看向莉拉的既深情又带有攻击性和占有欲的眼神甚得俺心!
有点明白为什么尼诺是整个那不勒斯最受欢迎的男性了,他在和你相处时能轻巧地表现出你的独特性(无论这个独特性存在与否)并且他真的太懂得怎样去让你感受到他欣赏并发自内心地认可你,肯定你,让你感觉只有他能准确获取你的层次和深度,对你的爱和理解是每个维度的,对比之下旁人的爱是那么浅薄不到位。这真的太能满足每个自觉独特的女性的隐秘而难以言说的虚荣心了。但实际上,他对所有与你水平相当或不相当的女性,都是同样的操作。“他们的本领就是让不同女人在他们面前都感觉自己有独一无二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