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部特德·姜原作(《你一生的故事》)改编的电影中,外星人(七肢桶)的文字被设计成了乌洛波洛斯式的符号。
从表面看,它的视觉化呈现确实非常外星人,但追根溯源,实际上却是非常人类思维的设计。
因为这样的外星人设定(时间对他们来说是非线性的),他们的语言,首先就不可能是二维平面的。他们的“书面语言”(如果存在的话)必定是多维度的雕塑式的呈现……而且他们很可能也不会有口语——口语不过是因为我们呼吸的空气媒介的密度引发的声波变化的物理局限性表现罢了,或者说口语和书面语言——因为时间对它们来说并不能造成记忆障碍,这样他们就根本没有记录的需求——大概被结合成一块了,回归到某种更原始更简约的模式,比如说,电信号。
更大的可能性,打个比方说,他们的语言可能就像是某种万能源代码,所有的外部刺激都会被相应地通过源代码转换成他们的意识可执行的指令并籍此作出反应。或者,所谓的交流,不过就是某种形式的能量交换。
所以,电影中的乌洛波洛斯式符号的外星语言,更多的还是为了表现特定寓意的需求:时间在叙事中的环形结构。意图是对既定形象进行暗示或印象的加强。
“Ouroboros”来自于古希腊哲学家们的命名,意为“吞尾者”(Tail-devourer)。
这个“乌洛波洛斯”即“首尾相衔之蛇”的概念,是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神话符号之一,世界各地的神话传说中均有涉及。
这种神话符号跟大洪水神话的分布有着似曾相识之处,它的出现展示出某种神秘的文明共时性,在相隔遥远的文明中自发性地诞生。
另一方面,它的演化也因文明的迁徙而演变着,据称这种假想生物曾一度向东迁移,到了波斯高原的埃兰一带。埃兰人称之为Tud’ieh,意即“重新组织”。
张艺谋在《长城》中的“饕餮”,被暗示为某种外星生物,而神话中的“饕餮”实际上就很可能来源于这个埃兰词汇,虽然只有“贪食”的表征形象(自己吞食自己的尾巴)被保留了下来……这也可以看出,视觉化的符号,在传递过程中会存在严重的失真现象,是一种落后的交流手段。
厄休拉·勒古恩有部非常有趣的anthology式小说集子,叫《变化的位面》(Changing Planes)。首先这个双关标题就很有意思,简单的说,就是一个人在机场转机,坐上不同的飞机就会变换到不同的位面(平行宇宙/异世界)……差不多就是《镜花缘》式的故事。
其中有一个故事叫《恩纳·穆穆伊的语言》。
我们可以试想一群恩纳·穆穆伊人的谈话,他们的谈话可以以其中一个人为中心,而这个人所说的话可以同时回答其他每一个人的话,而其他人亦同——就是说,一群恩纳·穆穆伊人的谈话是存在着无数个中心的。这完全是因为他们的语言是一种辐射性的东西,拥有无穷无尽的释义。恩纳·穆穆伊人的语言就像是个不断往外扩散的环形水波,而一群恩纳·穆穆伊人的谈话就像是下了一场雨后在水面留下的涟漪,那些以不同中心扩散的涟漪的波峰波谷总是在不同的地方交汇,虽然它们本质是相同的,但却具有不同的意义。再加上他们每个人领悟语言的方式也肯定存在千秋,这也是我前面提到的一群恩纳·穆穆伊人间的谈话可能存在的依据之一。
恩纳·穆穆伊人的语言是怎么产生的?
所有地方的景致都是一模一样——无论是山丘、田野、高原,还是森林和村庄,都一样是肥沃富饶、景色优美、毫无季节变化,总之就是千篇一律。
……
他们消灭了所有没有用处生物。他们将一个极其复杂的样本简化为一个完美的样本。
而在这个故事里,他们消灭了时间所带来的复杂性……因此,他们使用的语言应该是那种看似简单却有着无限可能性的类似公式的东西,才是更让人信服的。
虽然,不得不说电影《降临》还是比较忠实地还原了特德·姜的语言设计意图的,但个人觉得这样的设计还是中规中矩了点……以某个中心水波式荡漾开来的一圈一圈的并存在着某个周期性变化的“波形”符号来立体地呈现呢,甚至以某种类更复杂的几何的函数的分形的形式呈现呢,会不会更有意思?联想一下,罗伯特·泽米吉斯改编的卡尔·萨根的《超时空接触》……监听电波可能才是现实中第一类接触发生可能性和可操作性的异族交流的前提。
当然,如果对方进化出了心电感应……语言可能对于他们来说就变成了某种进化的尾椎残留。比如,我们设想一下,如果电影中的七肢桶是这种情况的话,那么他们跟人类交流的时候,可能已经自行“降维”了:
他们跟人类交流的书面语言很可能是从自己的故纸堆里翻出来的化石遗迹。
在特德·姜的小说,外星人是这样的描述:
外星人有七根长肢,从四方向中央辐辏,轴心处挂着一个圆桶,整个形体极度对称,七肢中任何一肢都可以起到腿到作用,同时任何一肢也都可以当作手臂。在我面前这一位用四只腿走动,另外不相连的三肢分别各自一侧蜷着。盖雷管它们叫“七肢桶”。
之前我看过录像,可现在还是瞠目结舌。它的七肢上没有明显的关节,解剖学家推测它们可能直接由脊柱支撑。不管支撑结构如何,七肢桶们靠它们的七肢活动自如,惊人地轻畅流利。七条皱巴巴的肢腿上是“躯干”,稳稳当当,像艘气垫船。
七肢桶的身体周围排着一圈眼睛,共有七只,没有眼皮。它走到刚才从那里进来的门口,发出一声短促的、像溅水声似的声音,接着又回到视镜里的房间中央,后面跟着另一个七肢桶。这一系列动作中它根本没转过身。真怪,但完全符合逻辑:它身体各个方向上都有眼睛,任何方向对它来说都是“正前方”。
桶状加触手的异族在H.P.洛夫克拉夫特的《疯狂山脉》中也有类似设定:
样本全长八英尺。带有五条脊状物的桶形躯干长六英尺,中央最粗处直径三英尺半,两端直径一英尺。暗灰色、柔软但非常坚韧。翼膜展开达七英尺,与躯干颜色相同,发现时保持折叠状态, 能从脊状物之间的沟槽中伸展打开。翼骨架呈管状或一端粗大的腺体状,浅灰色,尖端有小孔。展开的翼膜有锯齿状的边缘。围绕躯干中央纬线,在每条尖端呈直角 的脊状物中央有一组分叉的浅灰色柔软肢干或触手。发现时所有肢体都紧贴在躯干上,但展开后最长可达达三英尺。类似原始的海百合触手。单个茎杆直径三英寸, 在延伸六英尺后分叉成五条更小的茎杆,而后继续延伸八英尺,再分裂成五条尖端渐渐收缩的细小触手或卷须——因此,最初的一条茎杆共分裂成了二十五条触手。
而在电影中,巨形章鱼般的外星人形象……看着就完全是克总的感觉。我在想,特德·姜的本意是否存在着对克苏鲁神话的致敬?虽然,从某些印象看,它跟阿瑟·克拉克的《童年的终结》其实更像是一路的(用《太空漫游2001》的氛围去讲了一个《童年的终结》的故事)。
本片导演丹尼斯·维伦纽瓦给我一直都是类型片迷影导演的感觉,而从文艺电影处女作到类型片的戏路拓展以及高产高质等特征跟雷德利·斯科特的气质又最像……他的下部作品是雷德利·斯科特《银翼杀手》的续集。
比较有意思的一点,这段时间在影院上映的两部电影,这部《降临》,还有前面的《太空旅客》(他的编剧也是《普罗米修斯》的编剧),它们的开场看上去都像是未来定于五月上映的雷德利·斯科特开启的异形系列新电影的迷影预告片。
在雷德利·斯科特被拓展的异形宇宙的《普罗米修斯》中,暗示了也许耶稣就是外星人;而在本片中,外星人来了,留下了一部经由使徒编辑成册的圣经。
而同宇宙的《异形》跟约翰·卡朋特的处女作《黑星》是朵两生花。约翰·卡朋特是个狂热的H·P·洛夫克拉夫特迷弟,这点在《疯人之口》中有集中体现。
这种殊途同归的文化关联现象,就跟故事的七肢桶语言那般让人着迷:
一切的变化,就像星星的轨迹,都是命中注定的吗?
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有个副标题叫“现代普罗米修斯的故事”。我喜欢的“科幻”概念,是因为它拥有某种诗意。在我的看法,科幻小说就是后《弗兰肯斯坦》时代的诗。
虽然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是1818年出版的,但实际上她在1817年春天就写完了。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今年是科幻史200周年。
弗兰肯斯坦的怪人算是某种异族形象,但毕竟是人造的,而克苏鲁神话中的异族则完全是不可名状的,完全脱离人类逻辑的存在。那种未知感带来的悸动,是某种意义上科幻小说的另一重精髓……从1917年H.P.洛夫克拉夫特开始发表作品算起,100周年整。
那在接下来这个新的一百年里,我们的“科幻”,又要去追逐什么呢?
漫谈。除了对比电影与原著,还会聊一聊 1. 片中 “零和博弈”还能测试价值观? 2. 七肢桶来地球的目的是什么?3. 七肢桶的文字背后有何含义?4. 既然我看到了我人生的全部,我的人生又有何乐趣呢?还顺便展望了一下如果有续集会怎样。
俄国诗人莱蒙托夫在《一只孤独的船》中写道:“一只船孤独的航行在海上,它既不寻求幸福,也不逃避幸福,它只是向前航行,底下是沉静碧蓝的大海,而头顶是金色的太阳。”
(感谢豆友『谁也不是』的回复:莱蒙托夫的诗原名为《帆》,后经柴静和网友们的再加工变为上面这个版本。二度翻译,确实很美,详情请看知乎: //www.zhihu.com/question/41831242)
友情提醒:因为楼主很喜欢原著,所以本文细节尽我所能抠得比较细,文字比较啰嗦,不完善地方很多,请各位包涵。:D
本文主要解决两个问题:1. 电影和小说的主旨是什么?2. 为什么电影会进行这样的改编?
电影: 七肢桶降临带给人类的启示——沟通的重要性,人类要合作共生。
小说: 女主因研究七肢桶语言参透未来后的个人感触——人类的思考是遵循因果链的线性模式,从已知推测未知,我们活着希望能创造一个更好的未来;但是假如你如七肢桶般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一切,这样的人生有何意义?
因为表达重心的根本区别,所以影片在以下两个方面进行了改动。
1.1 叙述篇幅的改变
《降临 Arrival》改编自特德·姜(Ted Chiang)的《你一生的故事》。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本片对原著改编最大的地方——《降临》的重心是七肢桶来到地球以及人类与外星人之间的互动,类似神启;而《你一生的故事》则更关注母亲讲述女儿一生的故事。因此,电影大幅度削弱了女儿这条线。
片中女儿的故事大约闪现七八处,然而在文中却是与女主破译语言同时进行,穿插描写。更有趣的是,电影中突然闪现的女儿画面推动了女主理解七肢桶的文字。所以理解七肢桶的语言是根本的任务,理解它们的语言就能理解它们来地球的目的,就知道其实它们的语言是所谓的“武器”,因为按照它们语言思考就拥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也正是这种预知未来的能力让女主看见商将军的电话,以一己之力结束了可能的世界大战,创造了大一统的和平;而小说,更像是女主的回忆录,破译语言是正序,与女儿的故事是乱序,正因为理解了七肢桶的文字,女主对女儿和自己的故事有了更深的体悟。电影与小说刚好是反过来的。
PS:书中与女儿有关的情节我已附在文末。对理解母女人物形象以及应该如何带孩子有很大的帮助。
1.2 电影加强了女主与军方的冲突,对应的是人类与外星人的冲突,本质上是强调了“沟通”对人类的重要性
1.2.1 什么是 “零和博弈”?
片中有个情节,女主和七肢桶互相学习,而鹰派代表商将军和七肢桶却在打麻将(下棋)。女主说,“下棋是零和博弈,不是你输就是我赢,背后反映了商将军的思想是对抗性的。”而女主始终是站在七肢桶一边,她认为七肢桶是善意的。所以在片中,她一直试图说服军方,一直在剥离军方强加给自己的束缚。
电影中有大量镜头描写主人公进入外星飞船前做的准备,又是穿防护服又是注射疫苗,回来就要清洗全身防止辐射危害。很明显,这些步骤让女主发自内心的疲劳;甚至为了和七肢桶近距离沟通,越过笼中鸟所在的警戒线,脱掉防护服,把手放到玻璃屏幕上。为什么女主敢相信七肢桶?第一,片中有小铺垫:七肢桶为了让人类进入飞船,特意把室内氧气量和重力调成适宜人类的,而且它们也不关飞船门。第二,更为本质的原因,女主本身更倾向于非零和博弈,所以她更愿意冒一些风险合作以确保双方都能达到利益最大化,而商将军他更倾向于先保存自己实力。
如果单看电影,在七肢桶确实无恶意的情况下,女主的确更为“高尚”,因为她敢于牺牲自己的利益。但是实际生活中,这只是每个人的价值选择,不带有价值判断;也就是说你倾向于零和或者非零和不代表你品行好坏,只代表你有多愿意相信对方是善意的,但是我建议你和价值观相近的人在一起,尤其是喜欢非零和的人。不然在危机关头很大可能会被对方伤害。(具体案例以及想更深入了解的朋友可以看看我个人简介中的“游戏时间”,以后我会专门长文探讨。)
万幸的是,七肢桶的确无恶意,甚至为了保护女主把她从飞船里推了出来,但是自己也受伤了(这就是活生生的喜欢非零和的人面对喜欢零和的人的痛苦)。如果七肢桶是有恶意的,《降临》可能就成为下一个《独立日》。
以上情节都是电影新加的,小说里面只是一段对政府派来外交官的讽刺:
国务院派来一个代表,任务就是教训科学家。外交官说“它们从遥远的星际来到地球,一定肩负着某种使命。谢天谢地,它们的目的似乎不是征服地球。但如果他们的目的不是这个,其目的是什么?它们是采矿的?人类学家?传教士?无论其动机如何,它们都想得到什么。这一点我们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要向诸位强调一点:我们与七肢桶之间的关系并不一定是对抗性的。如果我们双方处理得当,双方都能够成为赢家。”
此时男主不屑地说了句,“他们竟然还想创造非零和博弈?”
这就揭开了本段想要探讨的第二个问题。
1.2.2 七肢桶来地球的目的是什么?
电影里描述得很简单,因为七肢桶拥有预测未来的能力,所以他们想把自己的语言作为礼物送给人类,以求人类能在三千年后帮助自己,顺便他们在逃离时还留下了一个超光速方程,但是被分为了12个部分,这就要求人类团结一致把方程拼出来。
所以我们可以大胆推测,如果有《降临2》拍摄三千年后人类降临帮助七肢桶,有几个先决条件——第一,因为人类普遍掌握了七肢桶的文字,拥有了预测未来的能力,所以彼此之间的理解和沟通不成问题,也就是能在帮助七肢桶这个问题上达成一致。第二,人类能用超光速方程成功抵达七肢桶所在的星球。既然七肢桶通晓未来,所以也就知道人类必然成功的解救自己啦,所以《降临2》很大概率会是一个喜剧(讲的跟真的一样)。
电影里有一个镜头我非常喜欢,也是新添的。电影中男女主第一次相遇是在飞机上。男主带着麦,女主没带,所以不清楚男主在说什么。后来男主通过手势告诉女主把耳机带上,用不同意女主书中“人类文明的基础是语言”开场。这段表现很有趣,就通过女主没带麦一个动作告诉观众——语言多重要,没有语言不懂对方的意思,甚至会误解。就比如片中商将军对七肢桶的误解,大家对“提供武器”的误解。这才是电影的魅力,寥寥几个镜头就说清观点。
但是在小说中,原文是:“语言学家不断询问七肢桶来地球的目的,七肢桶的回答每次都是“来看”或者“来观察”。”人类怀着希望从七肢桶方面获得好处的目的,希望与七肢桶进行“礼物交换”。但是直至他们离开,女主都“没有弄明白它们为什么来,它们为什么走,为什么像这样行事。”
回到1.2.1外交官的话,“无论其动机如何,它们都想得到什么。这一点我们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男主不屑的姿态就告诉我们——你竟然还想从七肢桶那里得到好处?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要得到些什么呢?
为什么我们就一定要站在效用论的基础上看待外星生物呢?长期以来,人类固有思维是工具论,有用所以存在。包括整个社会分工日渐完善,什么是分工?就像《摩登时代》那样,你专注的干一件事情,扭螺丝钉就扭螺丝钉,扭螺丝钉就扭成全球最好的。人不是人,而是一件能发挥作用的工具。人这样,为什么七肢桶也要这样呢?
对比电影和原文,身为观众,如果电影不赋予七肢桶来到地球的“意义”或者“目的”,就这么“看看”,这种开放性的结尾,你能接受么?或者说你能接受生命本身的无意义么?
这就到了本段想要探讨的第三个问题。
1.2.3 七肢桶的文字背后有何含义?
《降临》最成功的地方,是尽最大努力让七肢桶文字语言原汁原味地展现在了荧幕上。看到抽象的文字变成如毛笔字画符般的图案时,我发自内心震惊了。影片对于七肢桶语言背后复杂哲学含义的呈现,也尽可能的简化而不失内涵——人类的思维方式是线性的,而七肢桶是“同步并举的意识模式”。
很可惜的是,为了降低观众的理解障碍,电影大幅删去了科学家的“戏份”,而仅仅保留最后发现“时间”和方程。文中语言学家和科学家的地位是同等的,作用互补,男主也会教女主物理知识。
【以下原文很有趣,麻烦耐心看完,这段是装逼的好机会】
比如,男主说七肢桶的思维方式体现了费尔马最少时间律(光束实际选择的路线永远是最快的一条。大家都知道光在水中会发生折射,一折射看上去光到达水中某点的总路程就长了;然而光走到终点的时间却短了,也就是速度最快的路线。)
女主在和男主探讨该定律时,忽然明白,“这道光束,在选定路径出发之前,必得事先知道自己最终将在何处停止。”对于我们人类而言,思维意味着说话,因为两者是一套体系,但是对于七肢桶,思维不是通过声音表达的,而是一团图案;如果能像女主般熟稔的掌握,一下就能理解一个语义群,这种感觉就“像窗户玻璃上的雾气一样渐渐展开”。
“七肢桶的文字好像并不仅仅是一种文字,它们几乎类似于佛教中帮助禅定的象征宇宙的几何图案。我发现自己仿佛进入了某种冥想状态。在我的冥想中,前因与后果不再是各自独立的两个个体,而是交织在一起,互相影响互相作用,二者不可分割的。观念与观念之间并不存在天生的、必然的排列顺序,没有所谓的‘思维之链’,循着一条固定的路线前进。在我的思维过程中,所有组成部分的重要性都是一样的,没有哪一个念头具有优先权。如果有优先权这个说法,那么,所有组成部分都具有相同的优先权。”
“人类是前后连贯的意识模式,七肢桶是同步并举的意识模式,它们同时感知所有事件,并按照事件均有目的的方式来感知他们,有最大目的,也有最小目的。”
这么一说,七肢桶来到地球上也是有目的的呀?这不就跟你在前文说的1.2.2中七肢桶并不想得到什么有矛盾吗?文中有一句话,“语言与物理相同,也有因果和目的两种理解方法;从因果论上看,语言是发送信息的工具,因为我说了,所以你听见了;从目的论上看,语言使预先知道的计划成为现实。”
因为七肢桶知道自己注定要来到地球上,所以他们来到地球上。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未来成真。成真了有什么好处?不知道。谁让他们这么做?不知道。这种原因跟我们平时所说的“目的”是一个概念吗?我们所说的目的,总带有“获得”的含义,至少要为了什么吧,不管是对你好还是对她好还是对大家好?但是他们的“目的”,是否有“获得”是不清楚的。
再问这个问题一遍,身为观众,如果电影告诉你七肢桶的目的是这样的,你能接受么?
这就到了本段想要探讨的第四个问题。
1.4 既然我看到了我人生的全部,我的人生又有何乐趣呢?
影片中女主看到了自己和男主在一起结婚生子,她陪伴了女儿的成长,同时她又看到了女儿的死亡。因为把女儿的死亡告诉了男主,所以和男主分手。(男主显然没学会七肢桶的语言,不然他自己也能看到了;所以学门外语是多么重要)这个改编很聪明,因为原文并未说明原因。
未解释会让人很难受,就像你上厕所插队总要给对方一个理由吧,比如我真的憋不住了。尽管前面的人也不见得比你好哪去,但看到你那张狰狞的脸,很大程度他们会自己憋一憋的。
小说中,女主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结局,我选定了自己要走的路,也就是未来的必经之路。我循着而行,满怀喜悦,也许是满怀痛苦。我的未来,它究竟是最小化,还是最大化?”文中再次开放,作者没有告诉你最大化还是最小化的是什么。我的理解,女主为何会选择拥抱自己必然的未来,即便是悲伤的,因为知道和体验是不一样的(具体说明可以见文末与女儿相关的情节)。女主要通过自己的行动把预言变成真的。
但女主是有自由意志的啊,为什么不能改变未来呢?此处先撇开未来能不能改变这类深刻的问题。书中写道,“会不会出现另一种情况:预知未来改变了一个人,唤醒了她的紧迫感,使她觉得自己有一种义务,必须严格遵照预言行事?”女主觉得她所看到的未来很重要,在与女儿的对话中她觉得有这样一个女儿很紧迫,所以她有紧迫感必须按照预言行事。(非常感谢豆友『侍小猫』对此点解释的质疑,的确牵强,我看书的时候也很疑惑。女主的这句话在文中就只出现了一次, 我觉得很重要,但是前后文都没有更深的提示了。 个人认为理解『紧迫性』三个字可能需要回答前文提到的一个很复杂的问题——未来究竟能不能改变?如果女主不选择跟男主在一起是不是就能避免孩子去世?会不会结果更坏?女主在当时的情况下可能并没有机会去权衡利弊,我做什么选择未来会更好,她的每个决定可能都会影响整个人类的命运。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既然她能看到自己帮助人类度过了难关,这件事最为紧迫,她就决定按照预言行事了。但是因为作者想表述的还是『即便未来已成事实,但还是要好好过一生』这个主题,所以我不觉得作者想要探讨自由意志,或者说未来能否改变并不在这篇文章的设定内。我在此处谈到这点,是希望解释大伙看片可能普遍存在的疑问,因为我是被基友骂的狗血喷头的坚定的宿命论患者,所以我接受这个设定很容易很自然,但对一些朋友来说可能就比较困难了。希望看到更好的解释!谢谢!)
那么面对我们注定无法改变的未来,于人类而言就一定要找到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目的”。也许是幸福,也许是痛苦,但我所理解的“目的”,就是经历本身。或者像女主一样,她有一种紧迫感去实现这些悲伤与幸福。如序言诗中写的船般,她的存在不是为了寻找幸福,也不是为了逃避幸福,就是在既定的航线上,享受每一天的海浪与阳光。
作者在后记中写道,“耐心点,你的未来会来到你的面前,像只小狗一样躺在你的脚边,无论你是什么样,它都会理解你,爱你。”不幸是一种,幸福是一种,它们都是我作为人类个体要去体验的事情;我在我有限的光阴里,体会人生的全部,不管酸甜苦辣,不管结局如何,都是值得的,因为我完成了预言;就如同七肢桶来到地球一样。
作者在后记中表达得很明确,这篇文章算是我们给予自己的安慰——人类的命运难道不是预言吗?出生在哪里,什么样的环境,这些东西是由父母决定的,不是孩子。但是面对这些必然,即便不好,不是也得拿出千万分的勇气活下去吗?
某公号影评写道,对《降临》唯一不满的地方便是女主没有发挥改变命运的主动性。与此观点恰恰相反,我喜欢女主拥抱并珍视未来的态度,这恰恰是本片未落俗套的余韵之处。人类以一己蛮力改变的事情已经太多,能改变就意味着拥有主动权吗?更重要的是,女主所见的是女儿一生的故事,作为妈妈她能改变或“干涉”到何种程度呢?如果是把女儿救活,这就又陷入效用论的窠臼中——好像只有大团圆才是成功的,那些悲伤的经历,那些和女儿共同经历的枯燥的时光是不是就没意义了呢?
PS:关于为何女主选择接受未来的另一种观点:
帅气的腋毛(朋友,你选这个名字很帅啊):
关于女主为何依然选择生下女儿我有不同的看法。西方价值观里对每一个个体都无比重视,如同时空恋旅人(About Time)中Tim为拯救妹妹回到过去,却使自己原来的小孩变成了另一个小孩(2岁同样健康可爱),立刻选择再回去让妹妹碰到原来的车祸。即使都是自己的,每个小孩对于父母来说都是完全不同的。这部影片中女主的做法也许只是出于爱,在西方无比任性而珍贵的字。
1.5 总结:电影版在强调什么?
两相对比,电影版确实没有完全展现小说的丰富内涵。为什么不展现?请见后文。
《降临》故事内核其实非常好莱坞:(女)英雄完成破解外星人文字秘密的任务,并帮助地球人达成和解。女主在实现过程中遇到很多“矛盾”——比如文字本身的难度,比如和各种利益相关方的对立。
女主与军方的对立——比如影片中女主在与韦伯上校第一次见面时电影中女主是被动的。首先镜头上我们是以韦伯上校的视角看到女主的,此时女主背面对着观众;后听到韦伯的声音,女主把电脑合上转过身来。整个环境中,上校一直是主动一方。情节安排更为明显,韦伯一直是发号施令者,他要求女主仅凭录音判断意思并扬言要去伯克利找其他候选人,女主为自己争取到机会。小说中女主先接到上校电话知道来意,之后主动与上校打招呼。上校的表现也非常有礼貌,尽管他还是非常严肃并且保持着对外星人的不信任,“我们要尽可能的减少外星人对我们的了解。”
军方其实背后是民众。而女主是站在外星人立场上,认为外星人无害的。这就衍生到民众与外星人的对立:比如我们看到镜头前民众们打砸抢烧,整个画面氛围一直是紧张浓重的,乃至军人亲人打电话过来问“爸爸你会不会被外星人吃掉?”
正如1.5中所述,电影版的主旨是很清楚的,矛盾更激烈;小说会更耐人寻味一点,但是确实不好读。而且小说的整体质感非常像大型学术讨论会。这样搬上荧幕是不合适的。
电影从根本上讲,是线性思维的体现:观众很难说我看到后面还能倒回去,看书尽管我们的脑子还是线性思考但至少能翻回去,很多同志都有看书没看懂翻前面的习惯。电影过去就过去了,所以要简化矛盾情节人物,让所有的镜头尽量连接起来让观众看懂,甚至最好一两个镜头就能交代清楚,而且要直观。
就比如电影弱化了不直观的七肢桶声音系统:电影中女主说“人”时,七肢桶发出了声音,但后来女主证明单纯靠声音的做法是不可行的。随后电影抛弃了声音体系,只是简单说了“文字和声音无关”,转为完全的文字展现。而小说,对七肢桶的发声系统和发声方式有非常详细的描写,而且总是与文字系统同时出现;随着女主对七肢桶文字背后哲学含义的理解,越发明白了发声系统的薄弱,只是文字“薄弱的替代品”。
为什么要弱化声音系统呢?毕竟大家都是看电影不是听电影啊,声音怎么拍?好的商业电影一定都会有打破传统的创新之处,有些是在镜头表达上,有些是在叙事逻辑上给观众制造难度,但是这个难度一定是要在掌握范围内的可供解读的(比如诺兰的作品),不然大众肯定不买账。看不懂就说你装逼咯?票房就不好咯。
《降临》最伟大的地方是把《你一生的故事》改编上荧幕(这句话确实有些好笑)。
第一,很多人都说《降临》是硬科幻,因为它以语言学为基础,有较为严格的推理基础,并且整部电影都围绕两类生物语言的不同(人类线性、七肢桶同步)展开,很完整。Roland Bathes说,所谓的常识不过是历史的产物。那些我们认为是常识的东西,比如自幼习得的语言,大家是不会去探讨他为什么这样子的,你不会去问妈妈为什么喊你妈妈不喊你大妈对吧。而有些语言学家就是去探寻语言背后的逻辑和成为现在这副模样的原因。相信看过这部电影,很多人会对语言学感兴趣。这种科普是有价值的。
再说一层,大多数人所经历的人生是无意识的,所谓“浑浑噩噩后知后觉”,不知道每天自己为什么这么过,也没想过明天会怎样,或者说是“短视”的。人们都知道自己会有死亡的一天,但从没有想过是什么时候(因此便像我一样在凌晨打字消耗青春)。但是《降临》给大家开了个脑洞,如果你真的知道自己一生的故事,你会怎样度过呢?你会去拥抱你的宿命吗?
第二件是关于线性思维的,《降临》用极美的方式保留了原著的精髓,告诉大家还有一种思维是同步的。人类社会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被线性思维耽误的,比如歧视这事,直到现在不还有人弄人种崇拜吗?昨天我听我一个很好的朋友也是知乎一大咖跟我说人类高于其他生物,并且认为众生平等是很天真的观念时,我整个人都是EM的表情。特德·姜至少致力于告诉我们一点,还有这样一种思维方式你之前没见过吧,所以我们都别说谁幼稚了好吗。可能是对的,可能是错的,但是未实证都请尊重一下,毕竟注定要发生的故事也要我们自己去经历才能证实吧。
下面是评论区非常精彩的对『改编』的理解,放在此处,和朋友们一起欣赏一下:
来自豆友weiwei
首先,我觉得这是一部很棒的改编,棒的原因有二:
其一在于编剧将一本有点像科学研讨性质的小说改编成为一部通俗化的电影,“通俗化”是本片改编的难点,因为按原小说的结构直接改编也可以成立,但不会有人出千万以上的预算给你拍,文字性的探讨和描述来源于文字逻辑的魅力,电影的魅力在于显性的外部动作和症候性的含义表述(即对某种具有深意的概念,捕捉其征兆性的外部形态,不可能像读书那样把所有需要语言论述的含义都表达得很清楚,有点像给病人看病,观众是站在医生的角度通过病人的病态表征判断其内在机理);
其二,是将小说中引用的科学原理做了电影化的解释,这也是第一点“通俗化”的基础,并且比“通俗化”更加难,比如小说表述的是女主角通过外星语言而获得非线思维,这个可以通过一句话表述,也可以再辅以文字讨论、解释来描绘?再比如小说中的这种非线思维的产生源自外星人和地球人理解的本末倒置,也就是原著所强调的“因果”的前后关系,以上两点在小说中便运用“费马原理”加以解释,通过男女主角的对话和佐证来反复推测并得出结论,而电影是不可能有小说这样的容量和耐心去表达这一原理和引申过程,但电影并没有放弃对这一层面的表述,并且恰恰用了很电影化的方式来进行表达——穿插于线性叙事中的非线性叙事,以及“始即终、终即始”的圆形闭合结构,尤其是影片最后一部分的剪辑,已经把电影的时空自由运用到了一定极致,所以,以线性思维理解,那么只能看到电影内的既定的内容,你从故事本身很难得到小说中所蕴含的因果表达,它更像是一个有些文艺气息的好莱坞类型电影;然而你如果用非线思维来理解就容易的多,电影表现的时空只是整个因果链中的一部分,假设你把电影里的这条非线时空循环播放几遍,你会发现它内在的逻辑呼应强调的其实就是小说所要表达的现在与未来的逻辑关系,甚至无需运用累述的“费马原理”来加以解释,并且在表达“面对已知的命运选择拥抱和接受”这一主旨上,来得比小说更加通彻,因为这一点的表达是建立在叙事时空自由基础上的,而这正是小说无法直观做到的,它需要更多的解释和概念补充来在读者脑中形成这样的因果体系,而电影则可以直观地表达时空的断裂、重组,进而表达原著中的因果逻辑,进而阐释其人文主题——摈弃小说的理性线性,发扬电影的感性自由,正是这部电影改编令人激赏的地方。
楼主总结一下,weiwei老师所说的第二点就是电影通过非线性的影像表达很好的完成了解释了原著中的『费马定理』。之后楼主问了weiwei老师第一点所说的『显性的外部动作和症候性的含义表达』的具体含义,weiwei老师的回复如下:
这个好像没有具体的论述,但在电影相关的书籍里大多会谈到,尤其是在讲述电影本体的章节里,比如《电影的形式和风格》里提到其照相亲近性即对客观事物的记录本性、《电影是什么》里开篇关于记录和本体以及改编的论述、《走向真正的电影》对于MOTION PICTURE的阐释以及电影如何捕捉动作事件外部形态来产生含义等等,这些理论都指向了电影媒介对外部形态的的记录属性 这些是我在上学时老师经常强调的地方,就是媒介本身属性所能发挥的功能和局限,电影无法直接象文字那样直接表述具体的理论和深度(当然用电影拍摄一个人读书说教也行,这一点在《走向真正的电影》里有谈及),它只能通过外部的形象动作来表现事件和概念,但这不代表电影无法象小说文字那样表述隐藏在人类大脑中的概念和情感的深度,也就是涉及到症候性——医生给病人看病的例子我觉得就很好,如果是文字逻辑,那么读者等同于没有见到病人的医生,他了解病情的方式是看病人的病例;而电影观众则看不到病例,但是他们是直接看到病人形象,通过病人的面色、症状反应得到自己的理解,好的电影改编是可以让观众通过病人的症状得到和病例(小说文字)一样的结果,甚至可以比文字描述的更具体,比如可以更明确地看到病人的痛苦以及病症的轻重程度 回到《降临》,如果把小说中关于费马原理或者是科学原理的阐述部分比作那份“病例”,那么电影利用视觉信号重组而构成的非线叙事(这一点在片尾的剪辑部分以及头尾部分的呼应中尤为明显),便是给观众提供的病人形象,让观众通过症候性的现象去窥探影片内在的本质,从而获得看“病例”等价的结果,甚至是比看“病例”更大的冲击,从电影对文学的改编来说,这部电影比单纯将文字视觉化(比如影片对原著的和外星人沟通过程简化、文字形象化、用和将军的对话表达获得非线思维的能力等)要更加高级,也更能体现影像和文字之间的转化 至于很多人诟病的废弃“费马原理”而改成女博士和将军通话来解释其获得同步能力的问题,这或多或少让观众分散了对本片利用电影元素改编的妙处,观众也大多纠结情节本身的内容,只是这一内容影片也表达了,而增加中国将军的情节我认为完全是出于“通俗化”,建立戏剧冲突和让普通人看明白是怎么回事而存在的,而另外一点就是“当你知道未来如何你还会遵循预设前进吗”,我想任何人在知道自己未来的每一步和结果后,都不会按照预设程序前进吧,人毕竟不是光,人是有意识的,或者说人无法站在光的意识上去理解这一层物理命题,这是原著里的悖论,小说给了物理上的解释,但读者和观众是在用人的思维去看待这一物理命题,作为一部艺术作品,无论是文学还是电影,都难以在这方面让观者达成一个满意的理解,如果只用“主人公坦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这就造成主题先行让人无法和人物同感,而这也是我认为电影改编更好的地方,因为他选择性地忽略了小说里过于详细迂回的细节解释,而以一种情绪化的感性态度来解读这一主题,即便你无法真正和人物感同身受,你也或多或少会领略到影片呈现出的悲悯无奈下的坚强隐忍。
楼主总结一下,假设原著《你一生的故事》是一份“病例”,你通过看病历可以了解病因;假设《降临》是一个“病人”,你能看到病人的样子。如果通过看病人的样子能让你了解到病因,甚至获得比直接看病历更多的认知,那就是成功的改编。
来自豆友 saintdump
电影这么改编也是为了更大的格局/场面和更强烈的戏剧冲突(人类生死存亡),实际上也是对非零和博弈的政治性图解,虽然编得比较脸谱化(无论是人物还是行为),但补充了原著没能展开的经典命题,即如何面对Alien可能的威胁,which是非常现实和必须面对的。
另一个点是,电影抓住了原著中一个比较隐含的精髓之处,就是乱序的女儿线实际上不是随意闪回的,而是围绕着一些关键词或言行的,比如“非零和博弈”,现实中开会时提到的词影响了未来(女儿问自己),反之亦然,这很符合“感知所有事件”的设定,语言泛化到了行动,成为围绕关键事件、关键节点的表征,并充实它们,就像雾气凝固成形。
1. 结婚两年后:
某一个溶溶月色下,妈妈对爸爸说想要跳舞。之后爸爸问,“你想要个孩子吗?”小说里写到,“你的父亲很快便会向我提出那个问题,这将是我们夫妻生活中最重要的一刻,我希望专注倾听,记下每一个细节。”同时,这也是小说的开篇。
2. 刚刚学会走路:
女儿学会走路,就像妈妈证明了彼此之间的关系是多么不平等。每次女儿擦破,妈妈感觉自己也疼,但神经中枢却管不了女儿乱跑。“一想到你忘情的笑声,我的心脏便会幸福的收缩起来。”
3. 三岁阶段(以下片段按在文中出现的先后顺序排列):
二三岁(3.1):
爸爸和妈妈卖掉了第一所房子。
三岁(3.2):
女儿到了睡觉时间不困,一直问妈妈为什么要上床。妈妈说,“因为睡觉的时候到了,你非上床不可。我是你妈妈你必须睡觉。”女主年轻的时候曾想一定要把孩子当成独立的个体,结果自己还是成为自己母亲那样的妈妈。
三岁(3.3);
女儿想从厨房台子上拉一条洗碗巾,妈妈想拽住,但女儿还是摔门上了。妈妈和爸爸把女儿紧紧搂着送到急诊室。
4. 五岁:
女儿在幼儿园语言习得的轶事。女儿跟妈妈说她的好朋友要当“伴”(Can I be made of honor),妈妈问当什么“伴”;女儿说好朋友的姐姐要出嫁了,妈妈说原来是“伴娘”啊(Can I be maid of honor);接下来女儿就问,“我可以当伴娘吗?”
5. 六岁:
全家陪爸爸去夏威夷加餐会议,女儿大声哭号,“我现在就想去夏威夷。”妈妈说,“有时候等待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有了等待,到时候会觉得更好玩。”
(细想妈妈的经历,会觉得这句话很有趣。女主的一生都在等待那些必然的事情,对她而言当时是否觉得更好玩呢?)
6. 十二岁:
女儿有一天问妈妈为什么会有自己,“你们生我,完全是为了找个不花钱的用人。”妈妈说,“十三年前我就知道大约在这个时候地毯需要打扫了,生个孩子做事看来最省钱最方便。”
(妈妈看似的玩笑话,但确实是真的。妈妈能看到未来,没事不要惹妈妈。)
7. 十三岁:
妈妈带女儿去买衣服,女儿想要信用卡,妈妈说门都没有。女儿不想让朋友看见自己和妈妈一起逛街,妈妈不愿意,女儿脾气大作说,“凡是让我高兴的事,你绝对不做!你一点都不关心我!”妈妈心想,“没多久前你还喜欢和我一起逛街。你成长的速度太快了,永远比我想象的快一步。”
(必然知道结果,为何还要经历呢?因为知道和体验是完全不同的感受。能看到未来,也无法体会到当时幸福有多幸福,痛苦有多痛苦。)
8. 十四岁:
片中的零和博弈故事。妈妈让女儿打电话给爸爸,女儿那时候跟爸爸不太合得来,就让妈妈打,“自从你跟爸爸分手,我连做作业都找不到什么人帮忙。”妈妈心想,“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你都可以归结到我和你父亲离婚。”后来妈妈想起来了这个词,女儿抱住妈妈说,“你是世界上最棒的妈妈。”
(大多数人,如林黛玉般情情,喜欢对自己有情的,但很少的人如贾宝玉般情不情,可能父母算是后者吧。前一分钟,女儿还对妈妈生气;后一分钟就说妈妈真好,因为妈妈发挥作用了呀。终归到底,人类还是逃离不开“自私”的本质和有用的概念。当然,这没什么不对,大家都是人,这也是为什么这些故事如此打动人心的原因。)
9. 十五岁:
女儿不敢相信爸爸竟然会那么不厌其烦地问自己当时约会的男孩的情况。她模仿爸爸的语气道,“你知道他当时怎么说的吗?他说,十来岁的小伙子心里想什么,我清楚得很。要他说,好像我自己不知道一样!他就希望我是一个小娃娃,自从我长出乳房,他就不知道拿我怎么办才好。”妈妈告诉女儿,“别顶撞爸爸,你的发育确实把爸爸吓了一跳,我会让你知道我爸爸花了多少时间才适应我的。”
10. 十六岁暑假:
相亲,妈妈相亲。妈妈,女儿和女儿的朋友等妈妈的男友。女儿说,“要是觉得妈妈的男友不错,就说天气好;觉得不行就说天气差。”妈妈“义正言辞”表示拒绝这个方案。女儿见到妈妈新男友后看上去挺满意的,她的好友问,“你觉得今天天气怎样?”女儿说,“要我说,今晚准火辣。”妈妈的新男友一脸疑惑,“我觉得今晚挺凉快的。”女儿一本正经回答道,“妈,幸好你今晚穿的不多,跟天气挺合拍的。”
11. 高二(十七岁):
女儿跟妈妈说昨晚在派对上喝得酩酊大醉,妈妈极力装出没有大惊小怪但是却被女儿一眼看穿,“你像我这么大时还不是一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妈妈心里想的是,“其实我没有喝到酩酊大醉,但我也知道,如果我这么说,你会以为我撒谎,也会不尊重我。……这件事将再一次提醒我,你不是我的复制品。你是一个奇迹,是我每天的快乐,但我不能自称为你唯一的创造者。”
(豆瓣阅读上有位朋友在最后一句话下留言,问这是做父母的体会么?个人观点,其实天下大部分做父母的都是无意识的,根本想不到这句话,想到了也不见得能发自内心的做到;正是因为女主的经历与常人不同,能看见未来,所以女主的想法就比较单纯了,因为再怎么做也无法改变孩子在某个岁数死亡的命运,也知道孩子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所以就不会抱有那么多的期待,让孩子以孩子本来的面貌成长。)
12. 大学毕业:
妈妈和男友,爸爸和女友参加女儿的毕业典礼。妈妈沉浸在女儿长大成人的惊奇中,没想到当年的小不点竟然活脱脱变成了一个女人。毕业之后,女儿找到一份财务分析师的工作。妈妈不理解女儿为什么对钱那么感兴趣,但是妈妈没有抱怨,因为当年她的母亲也不能理解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不愿意安安稳稳当个高中英语教师。“只要你开心快乐,我就会心满意足。
(因为知道女儿未来每个瞬间,尤其是最后的“悲剧”,所以更会因女儿的快乐而感到满足吧。就像去图书馆借书一样,因为确切地知道失去的时刻,所以更为珍惜。但是我们大多数人都没有这样的“福气”。)
13. 二十五岁去世:
妈妈和爸爸的关系已经非常冷淡,大概一年只通一个电话。可是当接到登山救援队发现了女孩的遗体的电话时,妈妈做的头一件事还是打电话给爸爸。
14. 离开人世后:
妈妈卖掉了第二所房子。妈妈和另一个男人搬进农场,而爸爸和妈妈不记得名字的女人在一起生活。
妈妈总是做梦梦到带着三岁的女儿爬山,结果女儿自己从包里出来往上爬,妈妈够不到。
乱序版先写了女儿的出生,接着写了女儿的死,中间的故事随着原文对七肢桶预言的理解而推动。
在结尾处,文章回到开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结局,我选定了自己要走的路,也就是未来的必经之路。我循着而行,满怀喜悦,也许是满怀痛苦。我的未来,它究竟是最小化,还是最大化?”于是接受了男主的邀请,生了个孩子。
最后附送书中女主最喜欢的笑话,内容有孩子的应该一下就看明白了——
“我从前听一个喜剧演员说过一个笑话:“我拿不准是不是该要个孩子。一个朋友有孩子,于是我问她,‘如果我有了孩子,等他们长大后,会不会生活中遇到什么不幸都怪罪我?’那个朋友大笑起来,‘会不会?别天真了你。”
这是我最喜欢的笑话。”
这是楼主最喜欢的部分,非常主观,也非常任性。因为我猜想大多数朋友都是没有时间读回复的,所以楼主就精选些我很喜欢的回复给大家,各个角度的都有,欢迎大家看到之后讨论~谢谢各位朋友的智慧!
1. 关于电影不采用费马原理的解释:
BruceLau ——
不采用费马原理的解释一是避免中间破解语言的过程过于冗长,保证节奏的连续性,毕竟很多没听过这个原理的观众会更加摸不着头脑,;二是费马原理用在这里解释有科学性错误,只能粗略的说明一下,在量子力学方面的解读完全是另一回事。
2. 为什么中方会被设定成为鹰派:
Davetranslator ——
我觉得电影把中方将军设定为鹰派以及用麻将这种零和游戏作为中方对待外星人态度这点很有趣,个人感觉有映射当下某些西方右翼对中国态度。
也许会绽放——
我权当恭维了,因为电影里面中国带头对抗七肢桶,各国纷纷效仿,美国大军都撑不下去准备撤营了
3. 联想到三体以及是否团状思维会让人更为超脱:
树下的我们——
这个影评让我想到了三体,三体文明远比地球发达,但担心地球技术大爆炸灭掉自己,所以要先灭掉地球;而七肢桶预见到“三千年后会需要地球人帮助”(强弱调换位置了),它们想的却是给地球人提供“礼物”。团状思维的人在三观上是不是更有境界一些?我觉得,大概是因为他们瞬间就明悟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于人生命运有全面感悟,俗一点讲,活得更超脱一些吧。相应的,当下的行动反而能表达更多的善意,不像线性思维的人那么汲汲于利益吧。
4. 电影表达的重点因人的感觉而异:
Pack——
看到看头说重心不同我同意,但是其实小说里表达的那些在电影里还是挺明显的?至少我比较关心这些关于思维的东西。其实主要是每个人的观影侧重点不同。虽然电影侧重合作沟通,但其实我看完更在意语言决定论这个东西…
5. 女主为什么选择接受未来:
也许会绽放——
至少我看电影的时候,并不认为女主是因为有紧迫感才必须遵循必然的未来。而是因为看到了未来,看到了女儿,所以当男主问她想不想生个孩子的时候,她说想。正如电影尾声女主说,虽然已经提前知晓未来,以及它的走向,我亦无所畏惧,并且会珍惜生命中的每一秒。看到那里我真的哭了很久。
楼主很喜欢上文中的这句话『虽然我已经知晓未来及它的走向,我亦无所畏惧,并且珍惜生命中的每一秒。』向死而生,也是这个道理。
6. 关于未来不能改变的一个物理学解释:
王大坤——
有种量子理论叫切片宇宙,所谓时间也是不连续的切片,所谓自由意志也不过是量子物理的结果,外星人来地球和女主的未来都是已经确定的,自由意志并不能改变。
7. 关于文末笑话的三种解释:
张十三和他的基友江浮欢——
基友马上有第二个孩子,对于那个笑话,他在纠结孩子到底“会不会”认为生自己出来受了罪。(楼主翻译一下就是『会不会?』用完全的疑问语气读,基友非常善良,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爸爸。)
我单身,我觉得作为父母,想这么远真是多虑了,孩子根本不会想到父母。(楼主翻译一下就是『会不会?』用不可置否的语气读,觉得问这个问题本身很搞笑,因为孩子根本不会想。)
楼主没孩子,楼主提供的第三种读法是『会,不会?』不会是反问语气,意思就是肯定会怪罪的啊。借鉴的经验就是前文女儿和妈妈的对话,女儿确实把锅全抛给妈妈了。
那天早晨上学,我去得很晚,心里很怕韩麦尔先生骂我。况且今天非常的重要,听说这是韩麦尔先生最后一次教我们了,通常这意味着今天要听冗长无趣的说教,甚至可能还有一次考试,以前教物理的谢老师走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但是爸爸告诉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去上学,“我希望你有选择的机会。”爸爸给我整理了一下衣领,拍拍我的头说道。
其实我不太懂爸爸的意思,早在两个星期前,各大媒体就开始循环滚动各国领导人要求我们这些小学生开始学七文的新闻了,他也应该知道的呀。“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并不容易,但是我们有理由接受来自高等文明的馈赠,并为全人类的共同进步做出自身的努力。”那些大人物表情暧昧的在视频中以各国语言宣告着,在他们的身后是一个巨大的水墨圈,听说那就是我们即将要学习的七文,看起来其实挺好的,我喜欢画画。
天气那么暖和,那么晴朗!
画眉在树林边宛转地唱歌;便利店前边小广场上,老阿姨们正在跳扇子舞。这些景象,比上课有趣多了;可是我还能管住自己,急忙向学校跑去。
我走过物理所的时候,看见许多人站在门口举着横幅,神情激愤的准备出发去游行。最近两年来,这种事情我可见多了。爸爸和他的同事们似乎再也回不到之前平静安宁的学术生活了:游行啦,抗议啦,上节目和各种人辩论啦——我也不停步,只在心里思量:“又出了什么事啦?”
住在隔壁的老爷爷带着他的研究生也挤在那里举横幅,他看见我在广场上跑过,就向我喊:“用不着那么快呀,孩子,你反正是来得及赶到学校的!”
我想他在拿我开玩笑,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韩麦尔先生的教室里。
平常日子,学校开始上课的时候,总有一阵喧闹,就是在街上也能听到。开课桌啦,关课桌啦,谁的手机没有关静音突然响起来啦……还有老师拿着粉笔在黑板上紧敲着,“静一点,静一点…上周的作业课代表收一下马上要开始上课了…”
我本来打算趁那一阵喧闹偷偷地溜到我的座位上去;可是那一天,一切偏安安静静的,跟星期日的早晨一样。我从大教室的门缝里望进去,看见同学们都在自己的座位上了;韩麦尔先生呢,踱来踱去,不时咳嗽几声。我只好推开门,当着大家的面走过静悄悄的教室。你们可以想象,我那时脸多么红,心多么慌!
可是一点儿也没有什么。韩麦尔先生见了我,很温和地说:“快坐好,商蛊蛊,我们就要开始上课,不等你了。”
我连忙跑上台阶,挑了个边上的空座位坐下。我的心稍微平静了一点儿,我才注意到,我们的老师今天穿上了他那件挺漂亮的中山装,左上袋里还插着一支钢笔。这套衣装,他只有上科普节目或者发奖的日子才穿戴。而且整个教室有一种不平常的严肃的气氛。最使我吃惊的是,后边几排一向空着的板凳上坐着好些物理所、数学院和外语系的人,他们也跟同学们一样肃静。我认出来好几个爸爸妈妈的同事,其中有郝叟老头儿,戴着他那顶为了掩盖秃头而买的三角帽,还有妈妈去世前的系主任,爸爸的实验室同事,还有些别的人,个个看来都很忧愁。郝叟还带着一本书边破了的语文课本,似乎也和我的并不是一个版本,他把书翻开,摊在膝头上,书上横放着他那副大眼镜。
我看见这些情形,正在诧异,韩麦尔先生已经坐上椅子,像刚才对我说话那样,又柔和又严肃地对我们说:“同学们,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上课了。我想你们大多数人都已经知道了。”说到这里,他似乎朝我的方向看了看,“北京方面已经来了命令,从下周开始,中国的小学校只许教七文了,语文课再也不上了。新的老师明天就到。今天是你们最后一堂语文课,我希望你们多多用心学习。”
我听了这几句话,心里万分难过。我原以为学习七文就和我们学习英文日文一样,只是多加几堂课、多写一些作业的事情。我原以为韩麦尔先生说的最后一节课只是换个新老师继续教语文。我没想到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语文课了!我想到爸爸欲言又止的目光,原来他担心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的最后一堂语文课!
我几乎还不会写作文呢!我再也不能学语文了!难道这样就算了吗?我从前没好好学习,总在课上玩手机游戏,背古诗时偷瞄同桌的课本……想起这些,我多么懊悔!我这些课文,古诗啦,文言文啦,鲁迅啦,刚才我还觉得那么讨厌,现在都好像是我的老朋友,舍不得跟它们分手了。还有韩麦尔先生也一样。他就要离开了,我再也不能看见他了!想起这些,我忘了他平时老点我回答问题,忘了我罚抄的汉字。
可怜的人!
他穿上那套中山装,原来是为了纪念这最后一课!现在我明白了,科学院上那些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为什么也来坐在教室里。这好像告诉我,他们也懊悔当初和我一样没重视语文。他们像是用这种方式来感谢我们老师四十年来忠诚的服务,来表示对就要失去的文字的敬意。
我正想着这些的时候,忽然听见老师叫我的名字。轮到我上台默写了。天啊,如果我能把那篇《赠卫八处士》从头到尾流利的写出来,字迹端正,又没有一点儿错误,那么任何代价我都愿意拿出来的。可是开头几个字我就写的乱七八糟,“人生不相见,动如……”我只好站在那里摇摇晃晃,心里挺难受,捏着笔的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我听见韩麦尔先生对我说:
“你先回座位上吧。”我头也不敢抬,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溜回了座位上。
“我也不责备你,商蛊蛊,你自己一定够难受的了,这就是了。大家天天都这么想:‘算了吧,时间有的是,明天再学也不迟。’现在看看我们的结果吧。我很遗憾,在还没有完全教会你们之前,就被迫看着你们得放弃中文。”
我稍稍抬了一下头,韩麦尔老师并没有盯着我不放,他继续说着,样子很是难过。
“的确,横平竖直,笔序正确,间架得当,又有太多复杂而相似的字形需要记忆,你们很可能会觉得中文是落后而费时的文字,并不愿意花太多时间在学习上。或许今天对你们来说是个好的结束与开端也说不定。”他自嘲的笑了笑。
“是的,接下来你们要学习七文,逐步理解如何在书写之前先知道书写本身的含义。这将会逐步改变你们的思考方式,让你们……好吧,尽管我不是很愿意这么说,但是的确,预知未来。”
“就像前几天你们的物理老师做的那个实验一样,光线在水中折射,我们看到的是因为空气与水的折射率不同,所以光改变了路径最终到达了那个目的地。而七肢桶们看到的是光为了最快到达那个目的地,从而改变了自己的路径。先知道了结果再去达到它,这就是他们的思考方式,即在我们看来的“预知未来”,学习七文,能让你们提前阅读完人生的整部剧本。”
课堂中出现了小小的骚动,我扭头看看,同学们带着既惊惶又兴奋的神色正在交头接耳讨论。而坐在教室后方的人们则保持着肃穆,他们的脸色更加沉重了,我看到郝叟老头儿摘下了自己的帽子,他闭上眼睛,似乎并不忍心继续听下去。
韩麦尔先生顿了顿,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我非常清楚,在座的每一位对预知未来的向往,毕竟我曾无数次听人们讨论着今天的星座运程,或者是紫微斗数星盘分析,我充分理解大家对未来的好奇心。”
“但是,我也恳请你们思考一个可能现阶段对你们来说或许还太过于复杂的问题,是否预知了未来,我们就能更为幸福。”
“这不是一定的么!”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并没注意到是哪位同学的声音。
“哦,叶茸茸,请站起来阐述你的观点吧,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呢?”韩麦尔先生温和的示意道。
“……如果……如果我提前知道了爷爷会得癌症,我一定好好督促他,不要抽烟……”茸茸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她的爷爷一个月前去世了,她为此一直很伤心。
“但是预知未来并不等于操纵未来,如果通过理解七肢桶们的思考方式而获得了预知未来的能力,那么你预知到的未来就是那个唯一的目的地了,你只能看着自己走到那里,而并不能改变目的地的所在。不然那就不是你看到的未来了。”
我看到茸茸已经坐了下来,她一脸茫然的盯着韩麦尔老师,显然并没有完全理解这回事。
“而解决这个矛盾只有唯一的一种方式,那就是接受你未来的命运,并放弃掉你的自由意志。如果你可以自由选择,那么你便不可能预知未来,而如果你已经知道了未来,那么便不可能反抗命运,只能坦然接受。你们明白了么?”
真奇怪,今天听讲,这样难懂的东西,我全都懂。他讲的似乎挺容易,挺容易。我觉得我从来没有这样细心听讲过,他也从来没有这样耐心讲解过。这可怜的人好像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在他离开之前全教给我们,一下子塞进我们的脑子里去。
“我不知道是怎样的原因让上头……”韩麦尔先生指了指上方,又无力的放下手,“让上头决定让你们去学习七文,而目前看来,在那之前,你们最后的一次自由意志大概只能用在选择接受这个决定还是放弃了上吧。”
“很可惜,似乎我们也并没有足够的力量去自由决定这件事情。”韩麦尔先生自嘲的笑笑,“真是太可悲了。”
他咬了咬嘴唇,“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先继续把课上完吧。”
那一天,韩麦尔先生继续讲解了《赠卫八处士》。他让我们跟着他一笔一划的写着,我们个个人那么专心,教室里那么安静!只听见笔在纸上沙沙地响。有时候一些金甲虫飞进来,但是谁都不注意,连平时最闹腾的学生也不分心。窗台上野猫慢慢踩着梅花印,我心里想:“他们该不会强迫这些猫咪也用七文写字吧!”
我每次抬起头来,总看见韩麦尔先生瞪着眼看周围的东西,好像要把这教室里的东西都装在眼睛里带走似的。只要想想:四十年来,他一直在这里,窗外是他的小院子,面前是他的学生;用了多年的课桌和椅子,擦光了,磨损了;院子里的胡桃树长高了;他亲手栽的紫藤,如今也绕着窗口一直爬到屋顶了。
可怜的人啊,现在要他跟这一切分手,叫他怎么不伤心呢?何况又听见他喂的野猫在窗外走来走去咪咪叫着!——他们明天就要永远离开这个地方了。
可是他有足够的勇气把今天的功课坚持到底。课上完了,他又让我们自己读写诗词。在教室后排座位上,郝叟老头儿已经戴上眼镜,两手捧着他那本语文课本,跟我们一起读写着中文。他感情激动,连声音都发抖了。听到他古怪的声音,我们又想笑,又难过。啊!这最后一课,我真永远忘不了!
忽然教室的下课铃声响了。韩麦尔先生站起来,脸色惨白,我觉得他从来没有这么高大。
“我的朋友们啊,”他说,“我——我——”
但是他哽住了,他说不下去了。
他转身朝着黑板,拿起一支粉笔,使出全身的力量,写了几个大字:
“自由意志万岁!”
然后他呆在那儿,头靠着墙壁,话也不说,只向我们做了一个手势:“放学了,——你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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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于群里讨论时Ent的随口吐槽,顺手一改供大家一笑。PS:我才知道原来《最后一课》是胡适翻译的…
在好莱坞制片厂给定的改编剧本努力地想要毁掉整部电影时,一位作者如何从影像出发对抗改编剧本,对抗制片厂。其它诸如 囚徒、银翼杀手2049之流的最多是好莱坞体制下平庸的极致,这部才是维伦纽瓦唯一的杰作。
阅读须知:
1.维伦纽瓦不是编剧
2.凭什么要“尊重原著”?
以下是原文章。
原名:
新闻媒介统治下的人类症候处方单
关于为什么《降临》是一部元电影,以及它的伟大之处。嫌前面太啰嗦的可以直接跳到后面讲“观看模式”那里。
《降临》所讲述的主题是,一门新语言如何影响其使用者的思维模式。正如现今人们通常所表述的那样,一部影片本身就是要“讲述”些什么的。
影片上映三年多以来,关于文本的批评已经重复得不能再重复了:不仅限于所谓“剧情硬伤”,电影所表现的一个习得语言和思维转化的过程过分流于文本表面的问题也确实存在,这也是很多人认为原著不适合影像化的原因。而另一方面,关于导演丹尼斯·维伦纽瓦在视听语言上的造诣的夸赞也已经重复得不能再重复了。
当我们面对一部优点与缺点似乎截然划分为两个不同领域的影片,可以轻易地给它下一个看似全面的定论时,二者间藕断丝连作用下对影片主旨讨论对象的偷梁换柱便变得不易察觉。比如,影片的主题真的是关于“语言影响认知”的吗?
在故事层面上,无疑是的。但在影像层面,影片中大量呈现的“框中框”“屏幕中的屏幕”、现实与影像媒介的对立与联结、观者观看模式的建立与颠覆,以及影片对新闻媒介的自反式的呈现,究竟有何用意?
在笔者看来,《降临》所“呈现”(区别于上文的“讲述”)的主题,从来不是关于语言的,而是关于影像的。
影片中的影像媒介主要有两种呈现形式:一种是新闻,人类的电子屏;另一种则是七肢桶文字的展示屏。
“新闻”则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面对普罗大众的新闻,一类是军方的实时视频沟通。我们可以将前者视作一种相对滞后的、残缺的、被拣选的新闻,那么后者则是相对实时的、完整的新闻。新闻作为物质现实经由影像媒介转述的文本,人们从中习得的是滞后的、不完整的、甚至是带有价值导向的现实信息,是现实事件发生后被有选择地整理成具备特别“意义”的宏观叙事。
人们的恐慌,或者更准确地说,信息焦虑,大多是来自这种对现实认知的滞后。那么当人们能够亲临现场直接目击现实,是否就能消除这份焦虑呢?未必,那个叛乱的士兵就是最好的反证。无论Louis和Ian走向屏幕还是撕下防护服,摄影机总是会不厌其烦地给这个惊恐不知所措的士兵一个又一个近景镜头,即便舱内的环境早已被七肢桶调至最适宜人类生存的条件,即便双方的交流始终平和友好,即便他亲眼目睹着这一切,却依然选择听信经由层层转述受种种主观因素影响的外部的新闻媒介,认为七肢桶是个需要解决的威胁。
人们不仅为了消除恐慌而不断摄入新的新闻信息,还企图从中获得自身命运的指导——不仅恐慌“滞后”,更恐慌未知的未来。于是人们决定开始行动起来,也是人们常说的所谓“改变命运”。
在这位叛乱士兵的经历中我们能够一窥电子屏统治下的全人类的认知模式痼疾:被新闻影像媒介所转述前的物质现实本身反倒被置于客体的地位,而转述后的新闻却被奉为权威,是物质现实理所当然的代言。由此,表面上士兵袭击七肢桶是人类对未知事物的恐慌促使其试图摧毁之以自保,实际上则是新闻媒介的意志代言人在亲历了另一种全新且未知的影像媒介所带来的震悚后意欲清除异己以保证新闻媒介对现实信息的垄断地位。
而女主角Louis却因为习得外星语言——或者说,从新闻媒介的认知桎梏中成功抽身,习得了全新的影像媒介——从而获得了通晓未来的能力,她已然获悉了自己的一生,而“不再恐慌”本身对她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她无需再试图摄取滞后信息或是“改变未来”了。
我们暂且回到影片开头,简单梳理一下Louis在现实与两种影像媒介间被拉扯、被牵制的历程。
影片叙事伊始,一个跟随着Louis穿行于学校中的横移用浅焦将她与一旁的新闻画面和正在观看的一众学生隔离开来,但她并未太过在意。
进入教室后,学生寥寥,她试图宣告自己在空间内的主导地位,镜头也很给面子地将她置于浅焦的正中央,虚化引起微小骚动的学生。但来自外部的信息铃声一再地入侵她所处的空间,此时镜头稍稍右移,使她偏离了画面中心和焦点,不再占据主导地位,外部新闻以信息符号的形式成功入侵。
她极不情愿地打开电视,却不自觉地从画面右侧走到了正中:由被动展示到主动摄取。此时的画面并没有直接呈现新闻的内容,而是呈现一个从电子屏看向观众的视角:Louis与学生一实一虚勾勒出前后空间,而随后的一个镜头则在视角不变的基础下直接越过Louis,拍向她身后的学生,摄影机机位似乎完成了从屏幕空间向现实空间的一次跃进。
紧接着,警铃响起,这一场景以一个教室后方的俯视大全景作结,人们与代表着外部新闻的诸多电子屏被并置于同一景深内:在不断地刺探和预告后,电子屏内的新闻终于成功以其物质存在形态轰然加诸于现实空间。
随后,又一个深焦全景展现了显然并不特别清楚现实状况的Louis近乎无意识地被人群裹挟着前进的情形。
而紧接着又是一个惯见的聚焦于Louis的浅焦,幽暗的环境与嘈杂的汽车鸣笛声皆反照为她的迷茫和焦虑。天边划过几架战机,她穿过拥挤的车流,回到车上,打开收音机。
但显然仅凭声音无法有效缓解过载的信息焦虑,她回到家中,打开了电视。
她如饥似渴地摄入已然滞后且不完整的新闻影像,电视不知疲倦地彻夜放送着。翌日,她照例去上课,而空空如也的学校令她再次意识到自身对现实的认知依然滞后于他人,于是她回到办公室,继续咀嚼无意义的影像垃圾。
黑格尔区分了三种时间:自然时间、动物时间和人类时间。自然时间是不断变化的当下,是线性时间轴上不断向前进发的那个点,是无可奈何的、固化的时间;动物时间是生物本能的时间,虽无法逃逸出自然时间的桎梏,但却能够包含过去的时刻;上述二者皆受制于当下,只有人类时间能够打开自然时间的牢笼,面向未来,并创造新事物。
但并非身为人类就能体验人类时间。受困于现实信息接收滞后恐慌的Louis,和影片中其他人一样,实际上活在自我的自然时间之中,深陷于无法突破的当下时刻,至多在动物时间的边缘依靠不断摄入无意义的影像信息安慰剂苟延残喘。于是我们看到,在影片展现的当代人类图景中,上述分类已然畸变为:自然时间、新闻时间和观众时间。而后两者仅仅只是一前一后盲目追随自然时间的无头苍蝇,是一再滞后的自然时间的残缺副本,在二者中,过去时刻与未来时刻都被无意识地放弃。正如现实中的我们一样,日复一日地在手机上频繁地刷着几无实质价值的、过目即忘的、热度转瞬即逝的信息。人类——电子屏时代的信息焦虑症候群。
那么影片中有处于人类时间的角色吗?比如尚将军?比如那个叛乱的士兵?前者着墨过少不分析。后者的行为则正如上文所提到的那般可笑,当七肢桶飞船之外的所有身处观众时间的人们卯足了劲想要跟上新闻时间的进程时,他作为一个直接体验自然时间的人,却主动将自身降格为“观众”的一员,以“观众”的身份和认知试图打破自然牢笼体验人类时间,但事实上他所打开的并非自然时间,而是观众时间,他的行为至多证明了他是一个有参与现实能力的“观众”。
习得外星语言的Louis是体验着人类时间的吗?是,也不是。
当上校走入她的办公室,连同着那支直接转述自物质现实的录音笔——那仿佛转递的是凡间器物无法刺破的冰层之下的暗流声,于Louis而言更是自然时间抛向她的诱人钓饵,她决定直接提出最终极的要求,即便有可能失去这一机会也不让步丝毫。
入夜,依然是看新闻看到睡着。接着,观众与Louis皆在不知情的境况下,见证了一次起先颇具惊悚意味而后又被证明是虚张声势的“降临”。
悄无声息出现在黑夜中的光点以诡异的超平滑运动疾速逼近,而直到其灯光照亮房间如白昼,观众与Louis才能够从规律的螺旋桨转动的声音辨认出这是军方的“降临”,而非外星人的“降临”。这仿佛是导演开的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影片迟迟未露真容的七肢桶飞船则保证了这一玩笑的顺利进行,也即导演有意识地让观众与Louis的认知达成同步:皆束缚于其自身的观众时间中。
到达军事基地后,作为 “观众”的Louis在一块电子屏上目睹了以往日常现实中无法目睹的一种奇观:连通世界各地的实时新闻。
在进入七肢桶飞船舱体内部时,Louis经历了一次重力场颠倒的“眩晕”,这“眩晕”则更早地作用于人们携带的电子屏。
进入舱体内部, 在两个诡异的滑动变焦镜头后, 摄影机开始大量地使用大广角深焦镜头,以区别以往惯用的浅焦。这一转变提醒着银幕内外的“观众”们即将迎接一种全新的影像媒介,以至于需要重新建立一种不同于以往的观看模式。
至此,影片用前半个小时的篇幅,先是完整地呈现了Louis如何从滞后于“观众”,到努力跟上“观众”,到试图争取亲历新闻时间,再到最后抵达“新闻现场”的全过程,再在短短的数分钟内颠覆并重构旧有的观看模式。在诡谲的氛围乐轰鸣下,我们与Louis一并目睹了一种新的影像媒介的“降临”。
而影片在此之后的整整八十分钟里,Louis再也没有主动观看那些为人类信息焦虑量身定做的新闻。
这一前后转变的节点即是此处Louis初入飞船。它甚至不需要七肢桶泼墨书写,仅仅只是目击承载新影像媒介的屏幕就足够颠覆观看模式。观看模式重要吗?至关重要。男主角Ian经历重力场眩晕时摔的那一跤、向七肢桶介绍自己时脱到一半的防护服,都昭示着他与这种全新影像媒介间的隔阂,预示着他不可能全然领略其观看模式,果然,影片在其后呈现了Ian观看电子屏新闻的桥段。
甚至,维伦纽瓦为了提醒我们Ian观看模式的未经更新,还安排他作为一段近乎PPT式的推进情节的蒙太奇的旁白。这个较之整部影片的氛围和叙事节奏皆格格不入的片段,几乎成了公认的影片“败笔”。但在全片皆以Louis为第一叙述视点的情况下,为何在这一关键的、疾速推进情节的片段里,选用Ian来做为全知视点般的旁白?
因为这一段的剪辑和画面,实际上是明显地在模仿电子屏新闻的叙述语气。影片也不止一次地不惜将属于电子屏的新闻画面铺满整个银幕,试图道出这一片段叙述语气的模仿来源。
而这样一段迥异于影片整体的“新闻”片段,选用观看模式仍旧停留在新闻观看模式中的Ian来做旁白,恰恰是再适合不过了。甚至某种程度上,若观众觉得这一段是影片的“败笔”,那么维伦纽瓦就成功了:正是有了影片前面出色的视听氛围营造和稳健的叙事使观众自行搭建了稳固的电影观看模式,这一片段的新闻观看模式的草率与轻浮才被应激性地感知。
至此,影片主旨表达所需的二元对立已不再是“人类语言”与“外星语言”,而是新闻观看模式与电影观看模式。
Louis最终得以打开自然时间,依靠的正是对这一全新影像媒介的观看模式的习得,Weapon opens time!她最终进入的,是最为终极的人类时间,当下的牢笼被完全打破的时间,未来完全敞开的时间,“超人”的时间,或者,我们可以称其为——电影时间。
她的一生如电影般凝固成一段已成定局的、可供随意读取的时间流,正如《降临》这部影片本身,将开头与结尾、过去与未来全然并置。
维伦纽瓦将原著中流于文本的“语言-思维”,成功在电影中偷梁换柱为“媒介-观看模式”,这恰恰是最“电影”的改编!
而在影片第三幕,Louis运用这一观看模式力挽狂澜——仿佛是与电影本身达成了意志的合谋——所采用的方式,恰恰也是“电影”的方式:“最后一分钟营救”式的交叉蒙太奇。
“蒙太奇扰乱了时间的流程,使之中断,同时又赋予它某种新的品质。时间的扭曲可以成为它的一种节奏化的表现方式。雕刻时光!”(《雕刻时光》安德烈·塔可夫斯基)
当风波最终平息,刚刚将新影像媒介的降临视作灭顶之灾的新闻媒介,在经历了一次想象性的危机后,终于从黑暗中一个接一个地慢慢显形,汇聚在银幕上,仿佛劫后余生。
讽刺的是,这场危机本身并不是由新影像媒介的降临所直接触发,而是各国新闻媒介的操控力量之间的信任链的断裂引起的。这一个个的不同国家的新闻画面,即是人类纷杂繁多的语言种类的喻体。
居住在巴别塔中的人类,说着不同的语言,观看着不同的新闻画面,体验着同样的信息焦虑,消磨着同样的观众时间,突然有一天,一种全新的影像媒介从天而降,开放给人类一个共同的学习平台,给予人类一个统一的认知范式(观看模式)以及消除信息焦虑的渠道,但这却引起了新闻观看模式的忠实拥戴者的恐惧与敌视,于是各国的新闻媒介在一次想象性的危机解除后,在同一块银幕上汇聚在了一起,达成了口头上的合作与抱团取暖。戏用科长语:不是这种新的影像媒介带来的观看模式太危险了,而是旧有的新闻媒介观看模式太脆弱了。
这一画面的象征意味在于:这其实也不过是对新影像媒介的一次拙劣摹仿,但也唯有在一块“电影银幕”上,不同的新闻画面才能短暂地放下猜疑汇聚在一起。电子屏导向分裂,银幕促成协作。七肢桶文字展示屏=电影银幕。
七肢桶飞船最后遁入云中,随风而逝,正如它们毫无预兆地降临一般。它们仿佛凭空而来,又凭空消失,没有任何物质现实的迹象表明它们曾经的存在,只有经历了这一切的人类的集体记忆。正如在封闭漆黑的影院里降临而后又落幕的电影一样,人们走出电影院,只留存一段记忆。
而与其说Louis是一个敢于面对已知的未来的人,倒不如说,她是一位自觉的电影角色/演员。她在全片的身份转变历程是这样的:新闻观众→新闻角色/演员→电影角色/演员。也就是说,在成为电影角色/演员之前,她需要先突破那被强加于自身的另一重身份——新闻角色/演员。
坐在监视器后的军方显然就是这出“新闻”的“导演”,规训着“新闻片场”的演员们的言行,将演员们束缚于透不过气的角色装束之中。以这层装束触探到的是陌异的诡谲氛围,正如摄影机以主观视点透过防护服面罩观看到的七肢桶文字展示屏那般:模糊且扭曲;而在Louis脱下这层装束后,影片对七肢桶舱内的氛围营造明显舒缓了不少。
就像Louis在军方的“执导”下教给七肢桶的第一个词是“人类”,第二个词则是自己的名字——一个从集体重压之中脱身而出并彰显自我的过程,也是一个“新闻演员”从其角色装束中挣脱出来成为电影角色本身的过程。
“They need to see ME.”这是个体的诉求,亦是电影演员/角色近乎独白式的诉求。她脱下“新闻”的装束,以其真实自我的电影角色的肉身而登台,用电影角色的肉身去扮演这个真实自我,去成为这个角色本身。
在已经认识到自己不过如电影角色一般,注定被封存在已被雕刻的影像时间流中,她仍然选择继续将自己的角色扮演下去,正如那只明明能预知未来却坦然接受死亡的七肢桶Abbott。因为她们知道,在自己身处的影像媒介之外,有一群说着不同语言的人,正在透过一个景框,学习着同一种影像媒介的观看模式。这个景框被称为银幕,这种影像媒介叫电影。
影片落幕,七肢桶文字的展示屏与电影银幕重合在了一起。
维伦纽瓦以其对影像媒介特质的敏锐洞察力,绵里藏针穿刺出文本囚笼的孔隙输送给影片以自由呼吸的介质,将原著主旨的概念嬗变与其作者风格和大制片厂商业诉求浑然浇筑于一体。
关于巴别塔中的人类凭何达成非零和博弈,关于新闻媒介统治下的人类认知桎梏如何找到突破的途径,关于受困于无休无止的信息焦虑的人们如何寻求疏导和告解,维伦纽瓦用《降临》为我们开出了一记处方:去看电影吧。
(文/杨时旸)
在很多人惯性的接受史中,科幻电影是喧闹而热烈的,它至少应该充斥着大量炫酷的炮火与爆炸的音效,外星人注定邪恶又蛮横,人类大都无畏而团结,在毫无悬念的胜利之后,最终,男女主角会手牵手奔赴夕阳。
显然,和那一切熟悉又无聊的设定相比,《降临》或许会让普通观众产生重大的疑惑。它冰冷、沉郁、凝重,其实直到最终也未能对情绪进行有效地纾解。它是对于商业意义上“外星人入侵”故事类型的“反动”,却骄傲地树立起一种新科幻的标杆。那些不知来由的外星生命驾驶着陨石般的巨大飞船,悬置于人类的地表,它们并没有发动攻击,只是不动声色。相较于以往故事中炮火连天的屠戮,这恒定与安静更加摄人魂魄,更重要的是,它本身的静谧开始氤氲出有关存在的哲学意义。
客观地讲,这部电影的成就一多半来自于那部特德-姜的原作《你一生的故事》,那个故事有着收敛的篇幅和克制的语言,却描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宏大。就如同那部作品的名字一样,它描述的是一个孩子简短的一生,从孕育到亡故,以母亲的口吻悲悯地讲述,但最终,那个称谓——你——却从狭隘的个人延展成对人类的指涉,瞬间,那个故事的意义变得汪洋而铺张,成为了针对人类的寓言和谶语。 作为一个华裔科学家和作家,特德-姜从骨子里融化了东方禅意和西方理性之间的界限。他先是讲述了一种科幻故事中最坚硬的设定——外星文明抵达地球,但却立即抛弃了一切俗套的后续,用东方禅意中那些不可言说的韵味接管了阵地。
在电影中,外星生物的书面语言是一个个墨圈,如同中国水墨中的闲笔,那一个个恣意又克制的圆环,看似晕染但实则规整,它代表着情感和理性难以言说的结合,瞬间得以表达一切意义和感觉,但旋即又都消散不见。再没有什么视觉形式比这更适合用来表述特德-姜想要表达的一切了。他想拆解人类已有的一切经验——对于语言、沟通、理解以及时间的长久执念。无论语言还是时间,早已成为了人类普遍经验的一部分,我们使用它们,也陷入它们。我们的思想得以被语言表达,但我们也被语言绑架;我们用时间划分自己,过去、现在与未来,而我们也在时间中囚禁自己,过去的不可重现,现在的不可逾越,未来的不可妄念。而在突然降临的外星文明看来,人类的语言和时间观念都如此奇妙莫名,我们当做全部经验甚或文明积淀的内容,在他们看来更像是牢笼。它们给人类送来了武器,一种全新的观念和认识世界、认识自我的方式,这或许比任何表面上具备攻击性的武器都要更有颠覆性。
更多的人理性地、物质地看待我们的世界,这是人类进入现代文明之后,自我认识的一种进步,所谓科学是文明的基础,这被广泛地认为是一种普遍的共识。但人类的语言,却并不属于自然科学的一部分,它属于文化,文化中的内容永恒存在微妙的配比,有些部分不可捉摸。而这个世界的运转却都要经由语言得以沟通。所以,这个故事首先不可避免地探讨了隔绝和沟通。语言学家和物理学家,代表着两种面向,文化的和科学的,他们的组合基本上代言了人类一切知识的基础。而语言学家的女性身份更象征着一个孕育者的角色。
语言学家被选中,是因为以前她帮助美国军方在中东作战时担任过翻译,军方的人说,你准确又高效地翻译了那些语言。她说,然后你们准确又高效地处决了那些人。这是一句嘲讽,却也成为了整个故事一道隐秘的入口。研究语言的目的是为了理解和沟通,它原本应该指向和谐相处,但最终,高效而准确的沟通却指向杀戮与毁灭。那么,与外星生命的沟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呢?
人类想搞清楚,外星生物从哪来,以及目的是什么。一切都从语言开始。沟通过程却成为了自说自话。而这个过程之中,在恐慌、不解、戒备的同时,却也伴随着某种曼妙的启蒙。相较于人类所有文字和语言都必须通过表意、表音、象形或者诸如此类的方式承载逻辑和内容,外星人的沟通方式更像直接侵入人们的感官、大脑和梦境。如果说人类和人类沟通,需要一个拾取语言,消化理解的过程,那么外星文明向人们表达意义时则更像某种幻化。某种程度上说,它们可以直接抵达本质。而在人类看来,这过于高效的过程,无法被有效解码。误解与戒备由此而生,由此加深。更反讽的是,对外来侵入者的戒备,反倒进一步推动了不同文明中的人类的自我孤立,相互分裂。那些全球联动机制,一点点关闭联结。当孤立与对抗到达峰值,危机也必然来临。而最终化解这一切的则是互动与沟通。从这个意义上看,特德-姜和导演像个执拗的孩子,在一片阴冷肃杀的氛围中,仍然保留了某些暖色的内核。
就像外星人颠覆性的语言系统一样,他们也改变了人类对于时间的认知。它把人类抽离出自己所处的时间节点,让我们得以俯瞰时间轴,可以回溯过去,也可以进入未来。一切是扭曲的、散碎的、可以随意组合变动的,但绝不必须是线性的。语言学家让未来的自己,依靠着一句荒腔走板的中文,拯救了人类。
相较于更加大名鼎鼎的诺兰的《星际穿越》,《降临》更加绵长深邃,它建立在坚实的科学想象之上,却又决然地向哲学领地进发。它拆散了时间,又重组了时间,无论从故事本身的叙述方式上,还是故事所呈现的内容上,都采用了这种非线性的方式。有时,线性意味着清晰;而有时,混沌却才更接近真理。从这个意义上说,特德-姜的写作野心就像那些外星人的语言方式一样,想甩脱语言文字的逻辑,直接进入本质。阅读文本会比观看改编的影像更加明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从这个角度上看,与其说《降临》是一个科幻故事,不如说它更像是一部充满思辨和童真的哲学讲稿。那些外星文明的巨大飞行器,莫名其妙地来临,又毫无预兆地消散。它们以表面上制造危机的形式,解决了某种人类横亘在彼此之间的沟通危机,输送给人类一种崭新的认识论,然后从此匿迹。那场庆功会上,各国国旗悬挂在一起,最后一面旗帜上印刷着那道墨圈。
它们还会再度降临吗?或者,它们是否曾经早已来过,所以,我们才会被塑造成今天的样子?
(本文首发腾讯大家专栏)
《降临》改编自美国当代华裔科幻作家特德·姜的短篇《你一生的故事》,是以语言学取胜的科幻小说,曾荣获1998年星云奖。科幻的首要前提就是要先使整个设定令人信服,电影同原著一样,着重构建了第三类接触的对话体系,这套体系在小说中着笔墨太多。在电影中,它几乎也占满篇幅,然而这一切加法都是服务于做了减法的母女线,给予观众对未来部分的遐想。 影片对于外星生物和其语言系统的描述有别于以往,它的形象符合小说中的描绘——“看上去就像七条交叉的肢支起的一个桶。呈中心对称状,任一条肢都可当作手臂或是腿。”;“它的肢没有明显的关节,解剖学者猜它们是由脊椎骨构成的。”;“每边都有眼睛,每个方向都可称为‘前方’”。——人类将之称之为“七肢桶”,它们的形象超越了很多电影对于外星生物的想象,像站立行走的七爪章鱼,和人类不同的是,它们没有深喉系统。尽管也能发声,但在七肢桶的体系中,文字是更有效、直接、迅速的“语言”。 女主人公露易丝在与七肢桶的语言接触中,逐渐发现其语言结构与人类截然不同,它们的语言能同时表现因果。语言和文字是两套系统——文字不像人类文字那样呈线性时间,而是平面上的水墨符号(小说中是这么描绘的:“弗莱普和拉斯普贝里会堆砌符号,形成一个大集合,这样来写一句句子,这样形式的书写让我想起原始的象形文字”),没有前后关系,可以任意阅读(思维方式也是没有前因后果,可以任意看到“过去”和“未来”,目的是为完成“过程”)。所以它们能随心所欲支配文字,不消用语言表达,更不受线性时间控制,而它们发表的信息量多少取决于文字的大小。因为在非线性时间中这一切都是平行的。而人类的思维和文字,是有因才有果,是由线性导致的。电影中,那些像水墨画的文字,加上讲求因果,颇具佛家禅意的轮回意境。 所以影片也是采用了这种独特的叙事结构,全片可以视作露易丝写给女儿汉娜的一封信,不过这封信是先讲果再究因,这也是该片故事结构的独到之处。编剧故意在电影伊始,就用极大的信息量和快速剪辑道出“你一生的故事”的结果,之后的正片才是起因,目的是为了完成“过程”。剧作上,故意模糊了起因与过程之间的界限,被打破的线性时间是编剧的伎俩,直到最后一刻,观众才明白首尾形成了一道环(汉娜'Hannah'的名字也是一道环)。其中埋藏的包袱、因果关系都安排在精确的情节点上,不像另一部讲述宿命论的海因莱因小说改编电影《前目的地\宿命》(Predestination)那样笨拙生硬的拼凑。 在露易丝研究七肢桶的语言体系时,编剧也在一步步铺陈她“学习”到了超越时间的语言,将未来的母女关系碎片化地渗透在她脑中。还没有意识到非线性叙事的观众,可能不会意识到这是未来,会认为这是回忆。露易丝预见了自己的未来,也遇见到女儿短暂的一生,她没有违抗命运试图改变未来,因为命运是不可阻挡的(片中,她也说过女儿是“不可阻挡的”)。因为,她所掌握的新语言,让她有了同七肢桶一样的思维方式,能同时看到“过去”和“未来”。既然知道了结局,还会去改变未来吗?完成“过程”才是目的。要知道,七肢桶来地球的目的也是为完成“过程”,它们看得比人类更加长远。露易丝改变尚将军看法的那场戏,同样是先遇见到结果(将军的解释和感谢),再透过结果去完成过程(用中文打那个电话)。 剧作上,对于未来(结果)做了留白的减法,因为一切都不用讲太透。作为观众,也完全可以通过“过程”去延展(想象)“起因”和“结果”,真正形成了一道环。 综上所述都是内在,影片外在对于语言系统和鸟蛋飞船的描绘也是引人入胜,那鬼魅的音乐更是推波助澜,甚至像是七肢桶语言的变奏。初登飞船时的引力戏,也打破了地平线构图,甚至还极好地运用了Dolly Zoom的变焦拍法,来表现内部空间的纵深透视和炫目。整个美术设定和气氛烘托极为出色,完美地将小说中的非线性文字(因为看小说感觉根本无法搬上银幕)用线性的影像表现了出来。
特德-姜的这部小说并不适合被视觉化,但目前的处理确实深得原作的意境。外星人的语言犹如东方水墨的闲笔,如雾如烟,瞬间呈现一切意义旋即消散。它讲述了沟通与隔绝,我们都被困在某一种自以为是的文明和偏见之中,它呼吁沟通和交流,它拆解了时间。与其说它是科幻,不如说它更像哲学。
氛围不错,音乐也不错,很小的一个科幻片,明知结局仍要前行的旅程。
感触最深的是这一句话.我们的语言跟我们的文化一样混乱。
实名反驳最赞说是比较失败的改编,毫无疑问这绝对是今年最好看的科幻片
原著的核心还是保留了,拍得唯美忧伤。还是想吐槽中国部分,艾米亚当斯那句中文到底是什么鬼?
我特么就想知道那句中文是什么
维伦纽瓦就是这么克制,深沉而内敛,观感就像小时候我们好奇地进入一个未知山洞一般,头尾形成闭合的环。整个故事里,科幻只是外壳,母女情感才是真正的哲学的内核。导演刚开始就简洁的铺陈出情感楔子,然后直接进入故事,干脆,打破时间线,并留下想象空间。4
商将军竟然能听懂女主说的中文,商将军才是了不起的语言奇才!
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究竟是礼物还是诅咒。掌握看透生死的本领,到底是福音还是灾祸。人类如婴孩腔体似子宫,慕光而行习得他族之语,泼墨般的圆承载着复杂信息,回环非线性的时间又曾在哪个节点,碰撞出新生。你从睡梦中醒来,读懂了异星的谶语,悟到了爱人的离开。你的一生看得到终点,却走不出时间。
娓娓道来的一部科幻片,Amy那段中文真的不考虑配个字幕么。。。
不是最好的科幻片,但是最好的科幻文艺片。维伦纽瓦不管接手什么题材,总能不动声色的把它变成自己的风格。因为没读过原著,反而get到了那种一眼望穿时间长河的悲哀。PS如果这片是太空神棍片,那“星际穿越”岂不是...
3.5 一开始挺玄的,结果格局越来越小,看完想想这都算不上啥科幻片了,其实是个被问过很多遍的问题“假如明知未来会由幸福走向黑暗,你还会不会选择同一条路”这样一个本质小清新… 跟外星人尝试沟通这大设定并不新鲜,而且故事讲着讲着真有点神棍了,还好整体氛围还算真诚吧
好莱坞主导话语权时代,外星人开口便是英语,这部以纯语言学角度切入,探讨不同物种和个体间的情感关系,以及线性时间和自由意志的悖论,岁月流逝不枉此生。全片基调神秘唯美舒缓忧伤,将抽象情感以梦幻般具象视觉符号表达。开幕至今看的五部居然都涉及中国,且都作为强权他者形象被提及,科幻更如此。
开头5分钟就瞬间入戏,情绪渲染太到位了,以至于飞船降临、语言沟通都略显沉闷,好在最后又把开头的情绪推到顶点……切入点极小,而主题极大,绝对不是今年的《星际穿越》《地心引力》或《火星救援》,更像《生命之树》。如果你已知故事的开头和结局,还会享受其中的过程吗?生活是个周而复始的命题。
外星人教你书法 美国人教你说中文
Hannah,你知道吗,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
“大豆价格将第三个月继续下跌。”
比小说更神棍,文艺版克苏鲁。外星人:我们来打... 中国人:打麻将啦!美国人:打仗啦!Louise:打字?外星人:打...打个招呼。美国人这次从中国人和毛子手里救下地球,表示维护世界和平还要靠我。
2016年,是四川人的胜利之年:1.川普当上美国总统,向全美国推广四川式普通话,2.年度大片《降临》里,外星人来袭,中国官方的第一反应是邀请他们玩四川国粹:打麻将。四川,全宇宙的中心。
在人性这个古老的命题上,它讲的依旧是“如果”的问题,如果你能预见未来所有的悲伤,你会怎么做?你会如何去面对,如何选择生活?有些人会逃避,有些人更加珍惜当下的点点滴滴,很有哲学意味。这只是电影要讲的一部分,关于语言和沟通的缺点同样引人深思,导演的反类型处理更加的高明且作者化。